荒月先生抬眼瞟了他一下,一言不发。
叶枫摇了摇头,又道:“先生如今身处这样的困境,难道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这一回荒月先生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完全好像叶枫不存在似的。
叶枫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关于红玉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
这句话一出,荒月先生突然仿佛被一根针扎了一下,蜷缩着的身子跳动了一下,抬头骇然地望着叶枫:“红玉……什么红玉?”
叶枫一脸平静地说道:“就是二十年前兰州城香玉阁里的头牌,艳冠西北的花魁娘子,红玉姑娘。”
荒月先生的表情如同见了鬼一般,惊骇莫名地望着叶枫,嘴唇颤抖着:“你怎么会,你不可能知道的!”
叶枫微微一笑:“已经二十多年了,物是人非,连当年的香玉阁也已经不知道几易其主,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本来我确实不可能知道的,还好我有一份好耐心,我把兰州城里所有的秦楼楚馆一家一家打听了个遍,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老鸨子。”
荒月先生直瞪着叶枫,脸上透出无比的紧张:“这个老鸨子又怎么样?”
叶枫说道:“原来这个老鸨子二十年前也曾经在香玉阁待过,只不过她没有什么名气,也自然没有红玉姑娘那样好的归宿,到老了还在青楼里给人当个老鸨。但是关于红玉姑娘的事情,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叶枫看着紧张得都快要喘不上气了的荒月先生,缓缓说道:“当年红玉姑娘在香玉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又是闭月羞花,连续几年都是兰州城所有青楼中公推的花魁娘子。一时间引得西北一带无数的狂蜂浪蝶,如痴如醉,都想要一亲芳泽。”
“可惜,红玉姑娘生性却是个眼光极高的女子,这些整天围着她打转的富家公子,她都视之如草芥,竟一个也看不上,一直点着青灯,卖艺不卖身。”
“要知道青楼女子点青灯到了十五六岁就叫开花,需得找一个合眼缘又出得起价钱的大爷
,用可观的彩礼取了初夜,叫做摘花。若是年纪再大些,就叫做落花,自然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红玉姑娘身为花魁娘子,身价自然更是可观,可惜她眼看已经年近二十了,还没有一个合眼缘的,香玉阁的老板当然不愿意白白损失这一大笔财富,于是在他们的威逼之下,红玉姑娘不得不同意在七夕之夜,选定一位公子前来摘花。”
说到这里,叶枫顿了一顿,转头看看荒月先生,只见他脸上的原本惊骇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在回忆之中透出的一种向往的神色,叶枫心里有底了,看来自己猜得**不离十。
他接着慢慢讲下去:“七夕那一日,西北一带的风流公子哥们全都闻风而来,把香玉阁挤得是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一直到了晚上,红玉姑娘却并未露面,只是坐在香玉阁里的高楼之上,轻轻地吹起了箫曲。”
“这本是暗合古时秦穆公之女弄玉高楼吹箫引得萧史乘彩凤而来,二人合奏佳偶天成的传说,是极为风雅之事。当时箫声一起,香玉阁中满满当当的人顿时全都鸦雀无声,大家都沉浸在红玉姑娘的箫声之中。”
“恰在这时,有一位公子却手弹长剑,以应箫声,他在箫声中高歌而起,一步一步直上高楼而去。随即,箫声与歌声俱寂。片刻后,香玉阁宣布,这位公子雀屏中选,成为了红玉姑娘的摘花之人!”
“当时香玉阁中那么多慕名而来之人,岂能服他?可是这位公子一人一剑立于楼上,无数想要冲上去的人都无一例外地败退下来。他手持长剑傲然立在红玉姑娘的房门口,宛如她的守护神一般,再无人敢去冒犯。”
“原来这位公子的家族不但是兰州城中的富商巨贾,他自己更是自小痴迷剑法,沉迷武功之道,年过三十仍无家室,是兰州城里有名的剑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就是你吧,荒月先生?”
叶枫说到此处,陡然转身直视着荒月先生,却见他神情激动,须发戟张,双眼之中闪动着光芒,流露出一股久违的英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令人毕生难忘的夜晚,回到了香玉阁中他英姿勃发,仗剑俯视群豪的那一刻。
他的口中嗬嗬作响,终于爆发出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是我,正是我啊!”
这一刻,刚才那个佝偻矮小的哀伤的老头子,好像又重新充满了活力,充满了俾睨天下的豪气!
叶枫看着他,缓缓地接着讲述道:“自从那一晚你雀屏中选,成功为红玉姑娘摘花之后,你们便彼此相互倾心,誓同白头。从此,你每日间都流连于香玉阁内,在旁人看来,你们自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真是羡煞旁人。”
“这时候你自然就要开始准备为红玉姑娘赎身,接着将她迎进家门。就在你们正在对如花似锦的将来充满憧憬的时候,你却突然遭到了当头棒喝!”
这时叶枫的语声从轻缓忽转严厉,而荒月先生脸上的神情也从先前正在回忆那些美好的醉人时光之时的幸福满足之中,变得陡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