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身上酸痛不已,经过了两天的训练,身心都到了疲乏期。按教官的说法,高强度训练一周后人体就会适应。不过一周后就开始汇演了,根本没有休息的功夫。
几乎每个人的脚下都被磨出了水泡,虽然满腹牢骚,但是大家也都坚持顶着。
一路跛着脚到了学校,发现一向紧闭的大门开着一人过的通道,许多家长拎着小桶拿着抹布进入。
“这是什么日子啊?”
“今天大扫除,有的孩子不愿意干,家里又不想集体齐钱雇人,家长就自己过来干活了。”
门卫大爷解答了我的疑惑。
换好衣服,看着家长们陆陆续续的走进教学楼,突然想起为啥我没有雇人或者找父母去学校干活的印象呢?
现在还记得在小学大扫除时,大家都十分兴奋,跪在地上仿佛竞赛一般,用擦锅球使劲刮着走廊大理石板上的污渍。而学校领导一边夸奖着一边笑着从我们身边走过……
“集合!”
换好衣服,喝了杯温水,我小跑着回到队列里,发现一直以来的两位教官换走了一个。
“排长呢?”
“今天新来一队由他负责,应该是带队去了。”
“新来的?哪个部门的?”
“据说是新招的临时工。”
“临时工?”
“什么临时工,人家是合同工。”
“是干什么的啊?”
“辅警。”
……
听到“辅警”这个我并不陌生的字眼,让我想起了刚刚毕业的时候。
辅警:顾名思义是指由政府出资,公安机关统一通过笔试、面试、政审、体检招录并与其建立劳动关系,在公安机关及其人民警察的指挥和监督下从事警务辅助工作的人员。
看起来好像很高大上的,其实说白了就是在警察局打工的临时工——做着和警察差不多的工作,“享受”差了两倍的最低工资标准;国家既节省开支,又能扩充警力,还便于管理。
为什么我知道,因为我做过一个多月的辅警。
刚毕业时,没有工作,本想着在家待着有时间了,试着写了些东西,但是几次投稿都被拒绝,觉得未来毫无希望,内心苦闷,做什么都没了动力,不想出门。而在家宅的时间越长,与家人的矛盾与冲突也越多。父亲想让我接触社会增长见识,就托了好多人为我找工作,但是认准了政府机关的父母又不像我走得太远去打工,终于他的一个在警局工作战友发现了辅警的这个考试,帮我报了名。
说是考试,其实纯属糊弄人,笔试出的是初中的数学题,十几分钟就交卷的我发现还有作弊的;一千米体能测试除了几个复员兵,只有几个人坚持了下来。跑得难受不已的我留下了泪水,不是因为身上的痛苦,而是为一直自命不凡的自己堕落到这种地步而伤心。
虽然体检发现自己一身的毛病,但是托了好多人终于把我弄了进去。
“知道你不甘心待在这里,别在意钱挣得少,就是让你迈出第一步,锻炼锻炼你的社会经验。”
看出我不开心,父母安慰我道。
认命了的我决定先安心待着,直到正式接触工作。
正在所里收录核实人口信息的我接到了出警的任务,本以为和平时一样是邻里纠纷,却被要求集体换上作战服,带着防暴盾。几乎全所同事都出动了跟着民警到达现场,几十位民众围在强拆现场,妨碍着机器工作。
端着盾牌,摆着平时训练的阵势,协助城管和联防队员将群众推开,既为了保证政府工作,也是为了保护群众安全。手段虽然有些强烈,但是作为国家暴力机构,“打击犯罪,依法执勤”是最主要的。看着身边和我一样有些于心不忍的新晋同事,我安慰着自己。
为响应国家号召,新上任的市长决定全面拆除违法乱建设施,但是好多都是几十年的老建筑,拆除困难大,民众意见多。害怕有人闹事,招了许多联防与辅警队伍维持治安,好在我们这里人平时虽然挺能闹得,但是关键时候都比较胆小,零星有那么几个上访的,都被我们阻拦了。
我逐渐麻木的工作,直到我家墙上贴着限时拆除的通知。
虽然说不上多富足但是平时幸福和谐的家里,笼罩在压抑的阴云下。当初也是因为四十几平的屋子,五口人住着实在是憋屈才扩建了十几平的小厅。虽然知道这是依法办事,十几年住惯了的屋子,说拆就拆,厨房卫浴全在拆除范围内,动辄就是上万的费用,对于为了给我找工作而卖了出租车,靠母亲打工和父亲因为身体不好只能偶尔出个车挣来的钱维持生活的家里来说极是极大的开销,又是心理上的负担。
“这老破楼,有钱的早搬走了,谁管你穷人?”
同样收到拆除通知的邻居们也只能发发牢骚,看着周遭被扒得乱糟糟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开始睡不好觉,梦到厨房里我和父亲一起打造的放调味瓶的小架子被我亲手砸得粉碎;或者用盾牌把父母挡在家的外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哭喊着……醒来后看着我的小家,眼泪抑制不住的流……
我等到开完这个月的工资,辞了职。
因为要收五百元拆除费,我帮着父亲和他找来的朋友提前主动把违建的部位拆了。
……
“好了,我们不要管别人先把自己的练好,复习一下昨天学习的项目——稍息,立正!”
从立正到跨立,从转体到齐步正步,练习了半个多小时,因为学生第二节下课要做间操音乐声太大,听不清口令,教官给我们十分钟休息时间。
我摘下帽子,边扇着风边看着做操的孩子们群魔乱舞,看了一会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没有群体接受的自己,从远处看像变态一样盯着小学生……
他们都回到了停车场那边,蹲在围墙边上建造了一半的楼房遮蔽的阴影处乘凉。本来休息的时候还可以回到车上吹冷气,但是因为停车位不足,占了原本教师的位子,所以局里规定开车来的都不能把车停进来。
从一撮撮不甘寂寞的人互相说着些言不由衷的话题所组成的临时小团体面前走过,因为害怕胡乱搭话却没人理睬的尴尬处境,我再次独自回到看门大爷的值班室,边擦汗边心不在焉的休息。
“开门啊!”
拿着单位给准备的纸杯,正嘬着饮水机里接来的第三杯热水,门外走来一队穿着和我们差不多的队伍,为首的正是原来的排长。
因为大爷在花坛那边扫地,屋里只有我一个,只好学着平时看到的,拎出桌边上的大门控制器,按了一下绿色的按钮。
“嗡——”门开了一下,就在队伍刚要行进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耍呢?”
“行不行?”
“开门啊!”
……
外面开始不满的谩骂,让我惊慌失措,手忙脚乱起来。
“摁住绿的。”大爷拖着大扫帚过来解围。
我迅速的按住绿色按钮,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擦了擦额头的汗。
一支比我们刚开始训练时还要散漫的队伍晃了进来,虽然喊着“1234”的口号,但是毫无力量。
“你们也来训练?”
正在休息的看到有认识的人喊道。
“可不是嘛!一个月挣那么点钱,还净事!”
“行啊,这几天不用上班也能歇一歇。”
“歇啥啊,我昨天晚上还值班了呢!”
“那确实挺惨!”
……
他们被带到了我们的对面训练,但是看起来都很不情愿——和我那时候一样。
似乎是为了彰显我们正式警察的威严,开始训练后大家做得都十分用心——似乎猜出领导让我们一起训练的原因了……
到了中午,因为学校食堂太小,他们不得不走几里地回单位吃饭。
“累吗?”
“废话!”
“单位吃的好吗?”
“好个屁,俩菜没肉,吃完就得回来,根本不让休息。”
“那是挺惨!”
幸灾乐祸的吃完饭,在空教室里休息到下午,回到操场发现他们正在训练——人比人,气死人啊……
“好了今天大家都很努力,我们提前点下班——解散!”
似乎是特意激励他们,比平时要早一个小时就下班了。虽然有几个过去撩闲的,但是他们也敢怒不敢言。
我换好衣服,和大爷道了别,走起路来比早上还要费力。走出校门,一辆suv喇叭声大作从我的身旁驶过。虽然吓我一跳,我也只能默默地跛着脚慢慢走。
突然发现刚才的路虎揽胜缓缓倒了过来,在我身边停住,副驾驶座位的窗户放了下来。
“上车啊,给你带过去。”
“不用了。”
“来吧,都是一起的。”
“真的不用。”
“都等你呢,别磨叽——你就别净事了!”——我做什么了?
盛情难却?我只好坐到了后座,发现开车的是前两天我搭话的人。
本想向他表示感谢,副驾驶一直话很多的人自顾说了起来。
“肥哥还记得我们吗?”
我摇了摇头——叫我胖子还能接受,我是真的不喜欢“肥”这个称呼,虽然是事实。
“我就说他忘了吧,我们一起参加的面试,想起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