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村里的事不是都解决了吗?”张叔出声问道,“怎么还上访呢?”
“谁解决了?你解决的?”赵姨没好气地喊道。
“不是前两天还说你们村长给抓了吗?”张叔不以为意地说道。
“村长、书记都抓了!”
“那还有谁啊?——他俩都抓起来了,还有什么事啊?”
“钱呢?”
“什么钱?”
“村长贪污的钱呢?我们村占地那些钱呢?”赵叔气的连拍手带跺脚……
“什么事啊?”我悄悄地问着护住我的张姨。
“咳,还不就是钱的事……”
通过张姨的一番话,我了解一一下大概:五年前城里一处大工厂要建分厂,选厂址的时候,不知镇里和赵叔他们村的村长用了什么手段,就在村里选了一大片靠河的土地,把这里的村民迁走,建了座新厂——每次去城里的时候都能看见那片大厂房。厂子虽然都慢慢建好了,但是各种费用都没发给村民,有的给了一部分,有的一分没拿到,都被贪污了……今天来的这些老人就是一分钱没拿到的里面比较激进的代表。
“这都多少年了,我们都找过多少次了,还没给解决,”举着大旗的那位司机大叔语重心长的说道,“以前是,官场黑暗,没人敢管,我们去哪都没人管,还被关起来几次;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国家现在正是‘防腐倡廉’、‘老虎苍蝇一起打’的时候,终于有人给我们老百姓出头了,怎么还能不让我们出去?”
“大叔,不是不让你们去,是现在国家信访局已经出台新规了,暂时不接待上访……”
“你知道他们占的是什么地吗?”站在中央的一位大叔向我问道。
“不知道啊——应该是荒地吧……”我犹豫着说道。
“呵呵,荒地,是啊,要不说成荒地上面也不给批啊,我研究了那么多本土地管理方面的法律条文,就是要搞明白他们钻的漏洞,还真被我发现了,”大叔满脸的皱纹上都写满了无奈,毫无笑意的说道,“那都是良田!都是我们祖祖辈辈年年岁岁浇水种菜的黑土地,全家几口人都靠那几亩地吃饭——被村里镇上改成了荒地就给占了,连房子都拔了;占了就占了吧,毕竟协议我们也都签了,为了国家的发展,我们也都同意了;但是占完之后这都多少年了?补偿没有、占地费没有,就在街里给了一套破房子,也不管生活了……作了一辈子农民,最后连块地都没留下,让我们怎么生存?年轻还能出外打工,我们这帮七老八十的老人都怎么办?就指着孩子养活?……家里有这么两个拖累,以后孩子怎么找对象?谁能跟?”
“确实啊……黄哥是真的不容易,”听完这位说话很有水平的大叔说完,张姨语气也缓和了,向我解释道,“小胖,你不知道——这位黄哥可不是一般人物,九几年的时候就在村里当村长,因为得罪了镇上的人,被关在劳改所里蹲了两个多月;结果人家出来以后,直接就去首都上访,和当时的大领导都见面了,不光成功还上报了,成了全国的典型案例……要不是他拦着家里人不投自己的票,这任村长也轮不到那个贪官,就没这么多事了……”
“也别这么说,”“黄叔”谦虚地摆摆手,“见到那么多钱,搞不好我也要‘进去’了——小伙子,我看你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仇怨,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嘛!”
“……”我心里有些感动,但是碍于身份,也不敢乱说话,“黄叔,各位叔叔大爷、阿姨婶婶——还有这位老奶奶,我是真的没骗你们,这里确实没法买票坐车……”
“你怎么还骗人呢?”赵姨瞪着眼又要向前戳我,被张叔张姨拦住了,“我昨天就觉得不对劲,看你回车站后,特意和老伴在道边破房子里躲着,正撞见药店老孙一家坐着火车在你这儿下的车!”——居然还有这一手?
“他们是临时停靠的……”
“那今天呢?就刚才走那辆,我们来的时候刚走!”
“那是货车,给我们送货的!”张姨赶忙说道。
“我不管!”赵姨有些耍赖的撒气泼来,疯狂地甩动着身子,大吼大叫着“有车能停就能坐!你今天要是不让我们走!我就跟你们没完!”——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翻滚了起来,癫狂的姿态仿佛真的犯病了一样,让我们都不敢近身!
“姨,你别这样啊?这么大岁数了,身体不要了?”
我说着就想上去搀扶,被张姨一把拦住了,悄悄地说道:
“你别乱动;别人不知道,她我可了解:占地前她就迁走了,其实根本没她的份,就是故意闹事要钱的——小心她讹上你!”
“小赵,你怎么了?来的不是说好了,今天是来讲理的吗?”黄叔有些尴尬地看着在地上画圈的赵姨,出言劝道。
“对啊,你这样不是显得我们是无理取闹了吗?”
“你管管你媳妇啊?”
“我管她干啥,又不是我气倒得——真出毛病了,我就来这儿要医药费!”说着还瞟了我一眼——怎么还真讹上我了?
正当我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的时候,车站大门开了,老秦和王大爷庄重地走了出来,看着面前的闹剧。
“何人在此造次!”
刺目的阳光照射在如一尊神像一般鼎立在门前的老秦,晃得我们看不清他的容貌,惟闻他振聋发聩的严厉声音。
“你谁啊?”被老秦镇住的赵姨,恢复了正常,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毫不在意身上的尘土。
“小城车站负责人——他的领导!”老秦指着我说道。
“你的领导?”
松了一口气的我猛点头。
“看着比你顺眼多了!”
“……”怎么还带以貌取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