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见得刘叔如此痛苦,心软脆弱的我实在看不下去。尽管他老人家昨天“伙同”巴特尔狠狠作弄了我一番,但是也让我平淡无奇的生活在一晚上的时间内见证了高光邂逅了美好却经历了波澜失去了妄想——而且最后的结局更是现实的令人发指——我仍然很感激他们,起码完结了我的一桩心愿,虽然永远的失去了这份回忆与感情……
在车子出了小城马上就要进入镇子的时候,受不了无聊寂寞(怕再因为玩手机晕车)的我终于忍不住了,趁着马上要到站下车即使得罪了刘叔也可以尽快脱身的机会,我从椅子上坐起身,低声向换挡时险些掰断操纵杆的刘叔问道:
“您——没事吧?”
“嗯?”愁云惨淡的刘叔嘴都没张,单单从嗓子里发出尖利的声音似乎极为不满地回应着。——我有点后悔了……
然而现在后悔,打退堂鼓也晚了——都已经兵临城下拉响第一炮差点把大门炸开了,就算想撤退也来不及了——我只好深吸一口气,压抑内心的惊恐,硬着头皮陪笑道:
“我并不是在明知故问或者‘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知道您因为王大爷的事情,自己心里也很难受……但是总把负面情绪憋在心里不好——即使您不愿意告诉我,我也希望您能找一位值得信赖的人向其倾诉,与其分担……”
“滴滴滴!”
突然一连串刺耳的鸣笛声暴力的打断了我斟酌了许久的得体表述——原来是路上对向来车为了超车故意跑到了我们的车道上,刘叔果断地按响了喇叭,警示对方,并且及时向另一侧躲避,以免发生事故……
不光警示了对方,还把我吓了一大跳,连惊叫声都吓回去了……
“对不起啊,吓到你了吧?”刘叔回了下头安慰了一句。
“没事……”我僵硬地笑道,身子却动弹不得……
“现在这路上开车的什么‘手的’都有,脾气还一个比一个大……特别是有一部分性格有问题,爱显摆的人,把私家车当坦克开,恨不得所有人都给他让道,一点都不讲公德——跟他们比新手司机还算不错的,虽然技术不高总出问题,但是起码小心……平时我都让着他们,不愿意跟他们生气,但是今天实在是难受,新换的假牙磨得嘴里都肿了……”——等等,假牙是什么情况?
刘叔摸了摸在我视角盲区的左下巴,发出了痛苦的吸气声,继续问我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你——换假牙了?”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搞得不知所措的我连尊称都忘了……
“是,”王大爷咬着牙说道,“刚开始还没觉得难受,没寻思开会车越来越疼……要是还这样我就得上医院找他(大夫)去了!”
“您——什么时候换的假牙啊?”
“就昨天。”
“怎么突然换牙了?”
“可能是前天和人打架的时候碰到了(说的是把我抛弃的那天晚上和巴特尔在洗浴中心大家险些拘留的事情),昨天安顿好老王后,和老伴去对面的牙医诊所换的——怪不得牙医挣钱,是真贵啊!”
还不是您老人家自作自受……
“所以,您只是牙疼才不想说话是吗?”
“还行吧,我不是一直和你聊着吗?”刘叔捂着嘴,脸上又泛出了那副表情——因为假牙不适口腔痛苦难受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
我之前的感慨——以为刘叔是见到同龄人病倒后同病相怜不堪重负而深受打击的假设,都是我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故作深沉……
不过在深入了解之后,不得不承认实情更加合理——毕竟刘叔他们比大多数同龄的中年人经历了更汹涌波折的大风大浪后,真正的都是“知天命”而近“耳顺”的人了,“生老病死”这一在我这样的年轻人看来尽管遥不可及却因未知数太多总是心怀担忧的危机,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看的太多了,虽然不能说坦然面对,但是已经不会再恐惧害怕,更不会因为临近而慌乱。如果说年轻的好处是不惧失败,那么活的透彻明白的年长者对于生命的理解就是最大的优点。而如何能将这优点与经验传承下去,就是现今一个比较大的难题,毕竟年轻人欠缺的就是这些……
虽然纠正了我的错误判断,打了我的脸,但是搞清楚了刘叔不爱说话的原因(牙疼张不开嘴)后,我反倒更不敢主动搭茬了,只好继续保持沉默,躺坐在椅子上,等待第一段路途的结束。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我们一路无话,刘叔专心开车,我则无聊的看着窗外。然而因为这一带基本都成了矿场,曾经不知是草原耕地或是树林的土地上满目疮痍,丑陋的坑洞旁停着因为开大会查的严暂时停产而无处可用的怪物般的各种机器、车辆,破坏的沟壑纵横、混沌狼藉的土地仿佛扒皮抽筋、开膛破肚的野生动物一般,看上去是那么的惨烈、凶恶,不忍直视,这些环境遭到彻底破坏的地方再也不复曾经的山清水秀,只剩随风肆虐的黄土黑沙,再也不适人居,周围的居民也都无奈地被逼走了,在风沙或雨雪的天气里路过的车辆也不得不遮挡的严严实实,即便是干净的新车也不得不再通过后重新洗刷,才能洗净表面附着的尘土却怎么都洗不掉内心的伤痛……
不多时,我们到了镇子。本来还想去看牙的刘叔由于牙医价格的昂贵而止步,决定再忍一忍。我就与他道别后,自行下了车。
走出几百米,进过了人来人往一派忙碌景象的派出所,决定不进去打扰他们,就直奔去市内的大巴车站。
到了之后发现站牌左右基本没人等车——看来是刚错过不久,问了下旁边人行横道上在“半截子”车里卖水果的大叔,对方也十分肯定地回答说大巴确实刚走。
因为需要十分钟才能来下一辆,没什么事的我只好在附近闲逛两圈。
婉拒了买水果大叔让我尝尝再买的建议,我向人行道内侧的小店铺踱步而去。
忽然发现车站正后侧的小笼包店不知什么时候没了——或者说改了更为准确——原先的店面被分成了两半,左边依然经营小笼包馄饨这一类的早餐,右边却在早餐店的大店牌下加了个小牌子,蓝底白字写了一堆小字,十分违和,饶是我眼神不错也不得不凑上前去,查看了一番这不伦不类牌子,终于认出来这是个修手机的地方……
这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难道是原来的饭店干不下去了,把店面盘出去了一半?不应该啊,记得这家店即使不再早餐高峰也十分红火啊——我还和张姨张叔在这吃过呢:经济实惠很受人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