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掉坑里出不来!”张叔强行解释道,却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
张叔把水壶放好后,和张姨刘婶三人合力从我手里接过水果后,我这才向前靠近,来到了病床前。
王大爷倚靠在半抬起的病床上,身后垫着枕头,从我进来后就一直冲我微笑着。脸色比我昨天看到的要温暖许多,不再是铁青色,不过仍然还没恢复到几天前收到儿子礼物时面色红润的状态。脸上的皱纹仿佛沿着原来的痕迹复刻了几遍一般,花白的头发也更加稀疏,瘦弱的身子也像缩水了一样,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又衰老了许多。实在无法想象这就是前天为我补“作业”,和我聊家常的那位和蔼老者……好在那双眼睛十分有神,将王大爷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提高了许多,若不是躺在病床上,根本看不出他身体有恙——这可能也是我们没有早点发现他病情加重的原因吧……
“王大爷。”我来到他面前,沉声说道。
“大点声,他听不清!”
因为身上安了许多仪器,测量心跳、血压等等各种身体指标,不允许戴助听器,刚使用了没几天爱不释手的“电子喉”也不能用,王大爷又恢复了我刚来不久时的状态——听不清别人的话语,表达不了自己的意思,只能从声音大、口型重和手语来与我们对话。平时都只能呆呆的望着我们,跟着傻笑,明明脑子很清楚,却如同无法交流一般,令人心酸……
刘婶把我带来的那袋苹果拎到王大爷面前,替我大声喊道:“王哥,这是小胖给你买来的水果!”
王大爷点点头,从我做了个谢谢的手势,我连连摆手,示意不必。王大爷却摇摇头,继续比划着。然而几乎忘记手语的我根本跟不上王大爷的速度,又不好求救与别人,打断了他的情绪,便跟着他的动作,频频点头,说到最后,没办法表达的我只好轻轻握住他干瘪的双手,温柔地直视着王大爷,向他传递我的温度……王大爷也停住了动作,眼眶湿润的望着我,不断地微微点头,我们这一老一少,就这样无言的表达着各自的心情——没想到,我居然会和一位毫无血缘关系的老者在病房内温情对视,自从对我最好的二姨离开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探望病人时如此动情……可能是对王大爷的敬意与歉意混杂在一起发生的反应吧,爱哭的我眼泪也在开始打转了……
“行了,别傻站着了,坐一会吧!”张姨见我们表情不对,怕被我惊动了情绪的王大爷忍不住发泄出来,对身体造成不好的效果(大悲大喜伤身),连忙喊我。我也听话的松开了手,坐到了张叔递过来的一把塑料椅子上——和车站里的一模一样。
心有余悸的接过,低声吐槽道:“这次不会再摔倒了吧……”——我现在对塑料椅子突然有了恐惧……
“怎么?你从椅子上摔下来了?”没想到被耳尖的刘婶听到了——不愧是喜欢八卦的阿姨——笑问道。
“……嗯。”我只好如实回答,把昨天小城来人贴广告,我出门揭下来时摔倒的事情说了出来。几人边听边笑,在张姨的手语翻译下,连王大爷都明白了,也跟着笑了起来。张叔似乎是为了报复我吓唬他,还特意捶了我受伤的腰腿好几下——好在经过一路的伸展锻炼,好的差不多了,不然真的要想老秦“诅咒”的那样找骨科代夫了……
我们又闲聊了几句后,王大爷有点坐累了,而且马上就要打点滴了,冲我们做了个手势,决定平躺休息一会。
“行,老伴,你能找到开关吗?”张叔从椅子上站起身,对张姨问道。寻找将床放倒的开关。
我连忙自告奋勇,起身说道:“不用张姨,我来吧!”
“你行吗?知道怎么做吗?”
我没说话,直接弯腰在床下摸索到了开关,缓缓将王大爷的床铺放倒,恢复原样,王大爷也心满意足的冲我点头微笑。
“行啊,小胖,没想到你还有当护工的潜力呢?”张叔玩笑道。
我自豪道:“这有什么的——当初我爸住院的时候,我还陪护了好几天呢!”
我说的是自己大学还没毕业时,又一次暑假我们在出门锻炼时,父亲突然感到头晕脑胀,在医院住了将近半个月的院,那期间就是我和我母亲轮流照顾他。不过好在病情不严重,只需每天打几次点滴,吃点药就好,基本上下午就可以回家了,不用一直住在医院,所以几乎没什么太多事情要做,只要保证有人陪着就好,连衣服都不用换。
然而就在哦我夸夸其谈的时候,大家都不说话了,屋内突然沉寂了下来。
“怎么了?”我有些奇怪地说道。
“你说呢?”张叔严肃地看着我,张姨也不满地摇着头
“啊?”一头雾水的我有些迷糊了……
“你这孩子,白夸你了,”刘婶叹息道,“仗着老王听不见,你怎么什么话都说呢?——一点都不懂事!”
我看了眼闭目养神的王大爷,仍然摸不着头脑——我说什么了?
“你在老爸生病的时候陪护他确实是一件好事,说明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但是有些事不是谁都应该知道,有些话不是谁都应该听到的……”
“倒不是说你做的不对,只是不应该在这里说……”
“你的父亲很幸运,有你这么一个好孩子,但是不是每一位父亲生病时都有人陪啊……”
张姨他们说完,望了一眼王大爷后,低头叹息着。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王大爷的儿子并没有回来看望病重的父亲……
我捂住嘴,无言以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