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受着公交站前等车路人犀利的目光,如芒在背的我走向饭店。抬头发现门口没有了小帆的身影——应该是确认我过来之后先行走进去了。
尽管开业已经月余,饭店门前还仍然摆设着新开业时的装饰:红毯铺地,花篮分立两旁,(可惜不能放鞭炮了)要是再把拱门立起来,就真的可以重新开张了——这话要是让人家饭店老板听到了,估计要把我轰出三米之外了……
推开还散发着油漆腻人香气的明清时代样式的新木门,走进饭店。里面的装修也和外观一样,很有古风的味道,就是朝代感过于混杂,木纹墙面上装裱着宋朝的山水名画(当然不是原版),桌椅像是从抗日剧情报员接头的小茶馆里搬出来的,连饭店前台都让我想起了86版《西游记》……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以那个年来为主来仿制的。让我差点以为自己进入了混沌的时间乱流。
好在屋内的客人和服务员都很正常,穿着正常的衣服,吃着正常的饭菜,说这正常的话题:“你家孩子怎么样了?”、“最近单位领导又发疯了”。没有人“举杯邀明月”或是高呼“噫吁嚱”。我稍稍安心了一些。
说是客人,其实只要靠近大门的两桌上有人,剩下的位置都是空荡荡的,除了偷懒休息的店员,就只有找好位置边摆弄手机边等待我的小帆。——不必增添不必要的意外和社会交际,更不用担心面对一大帮子人,只是比起客人来说,闲着的店员稍微多了一些。我暗自松了口气,一路上积压在我肩头的疲惫感如春日下的粉雪,顿时消融。心情轻快了许多,甚至有些得意忘形了起来:这次如果把握住了,指不定我就不用担心以后一个人了呢!垂下的右手紧攥成拳,悄悄为自己加把劲。
向前来招待的店员说明了一下情况。年纪不大的店员小姑娘愣住了,看看我,又看看小帆的背影。虽然确实看起来很不般配——有点像大灰狼找小红帽跳舞的样子,但我确实是和她一起的哟!
“没有,我不是——请!”想解释一下又不得要领,吞吞吐吐的小姑娘还是决定以工作为主,领着我来到了小帆对面的位置。
“嗳,玩什么呢这么认真?”我一面拉开古色古香的结实木椅,一面冲对面一脸严肃地看着手机的小帆问道。
“……没什么。”最后盯着看了几秒钟,小帆有些泄气地收起了手机,端起同样具有廉价年代感的旧式茶碗,喝了口店员小姑娘送上的还冒着热气的大麦茶。
暖呼呼的热饮令小帆略微颓然的精神重新振奋了起来,刚才还萎靡不振的“老阿姨”,仿佛泡入温泉似的,表情瞬间神灵活现了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散发着无限活力,粉嫩的娇唇微微撅起,好像新摘下来的诱人的大灯笼樱桃,娇艳欲滴,俏皮的马尾辫也随着活力四射的主人颤动着。——被旁边站着等待的服务员小姑娘的轻笑声惊醒,意识到自己痴汉一样的行为后,我老脸一红,用左手捂着脸,佯装“挤按睛明穴”,从美丽的小帆身上移开了饥渴直白的视线。
因为我是请客的东道主,所以将点菜的权力交给了小帆。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厚厚一大本外皮装帧类似《宰相刘罗锅》里“刘三本”上朝必备小道具——奏折的菜谱。看来不是第一次来这家饭店,小帆十分熟练的翻动着。然而直到翻遍最后一页也一道菜没点,更令我惊奇的是,作为现代年轻女孩的服务员姑娘,居然一句话也没说,连一点抱怨的意思都没有——这让我这个尽管没去过几家饭店,但是每次都对年轻服务员(无论男女)的服务态度十分不满的人很是意外。
又重新将菜谱正回来,满脸百无聊赖的小帆抬起头,用商量的语气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随便,反正是请你,你说的算!”
“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嫌点菜麻烦嘛——”
“点菜有什么麻烦的?你想吃什么酒店什么喽。”
“点菜还不麻烦?”小帆瞪大了眼睛,好像看见了外星人一样。“那看来你是很少和其他人一起出来——”小帆挑了下精心修饰过的细长眉毛,脸上含着奇怪的笑容。“你这人——一直都没什么朋友吧?”
胸口好疼——“……这和点菜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小帆眼神中流露出理所当然的意味,“如果朋友多的话,不管愿不愿意,为了维系和每个人的感情,就需要经常出来玩,出来玩当然不可能一两个小时就回去——那是背着老婆出来偷情(‘偷情也不可能这么短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论,我忍住了吐槽)——肯定要晚上一下午或是一晚上,或者干脆一整天(没算上上午是因为起步来这么早吧)。既然要一帮人——最少两个——在一起玩那么久,中途一定要吃饭。这个时候麻烦事就来了,是比其他任何事情:诸如去哪家游乐园玩、玩什么项目、看什么电影等等都要复杂好几倍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复杂,首先你要选择吃饭的地点,太远的地方不行,同伴里肯定有生性懒惰或玩累的人;太近的也不好,有人会说这附近我都吃遍了,没有一家好的,但当你叫他选位置的时候对方又退缩了;太贵了也不可以,结伴出行最忌讳的就是花钱太多,总会有人事后背地里对这种所谓的铺张浪费表示不满,其实就是小心眼;然而太便宜了又显得你不上档次……当你好不容易选好的大家都同意的饭店,终于在店员的迎接下走进各方面都完美的屋内,挑选座位又成了难题,即使众口难调下听从了店员的推荐,也会被人指责没有主见……接下来——”
“师傅你别念了!”我捂着没有金刚箍,依然疼得厉害的脑浆子都沸腾了的头颅,哀声求饶。
“这就不行了,我还没讲到最关键的点菜的步骤呢……”
“别讲了,你说吧,要怎么办,我一切听你的。”一头撞死在桌前的心都有的我,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
“那你来点菜?”
“不不不……”脑袋要的像拨浪鼓,我连声拒绝,身子是直后躲,仿佛小帆递过来的是写上了我名字的deathno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