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臂紧紧拉住架设在阶梯旁勉强称作栏杆的锈迹斑斑的铁扶手,斜身用前脚掌踩在狭小的踏板上,费力攀上十几层阶梯,终于来到了圆亭二层。上面没有其他人——这一点在我沿着蜿蜒小径爬上来时就已经确认过了。二层小楼内,阒无声息,唯有间或狂风肆虐带来虎虎威严,带来丝丝寒意与淡淡灰土气息。
我独自站在楼梯口,环视着这比楼下更加逼仄的空间。虽然是不知名城市的无名景点,这里也没有逃脱被人乱写乱画的命运。即便几次重新涂刷,圆亭内上下无论是否触手可及的空白地方,均被涂抹刻画了各种东西。从表白到诅咒,还是广告和推销,以及留名纪念等等“特色文化”应有尽有。虽然无论见识多少次,我都和大多数人一样对这种素质低下的行为深恶痛绝,但如今心情好像在古代地牢中看老鼠打架一般苦中作乐的我,并没有心情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谴责素未谋面的和我一样的普通人,不禁带着玩笑想法倚靠在栏杆上,仔细观察着这些“大作”。其中确实有不少好笑的内容,因为无法确认上面的署名一定是本人亲笔,所以我也不好泄露他人个人信息(尽管在只有登梯才能够到的顶端上四四方方地贴着一张不知从何处得到的包括住址身份证号等户籍信息的a4纸大小的打印纸供人随意“欣赏”),而且我对那些既不尊重自己更不爱惜喜欢的人的无聊表白的签名极其反感——无论表白的是现实中的个人,还是idol和作品中的幻想人物——无论说的多么冠冕堂皇,遣词造句如何精妙绝伦,加多少爱心和感叹号,都无法掩盖书写人内心的幼稚和愚蠢。可能也是我嫉妒心作祟,当我看到“表白墙”中央醒目地方用黑色油漆种种涂抹的“都得黄!”这几个字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最可乐的是,从墙上可以看出来,起初则三个字是写在旁边角落里的,但是不知被哪个看不过的人涂抹得不成样子,起初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心中愤懑更为深重,干脆一鼓作气在现在这个明显的地方刻印下了这句怨念极深的“诅咒”,不得不说,这龙飞凤舞的几个字,比旁边像虫子爬一样的歪扭表白要好看飘逸的多……
一整寒风袭来,对这位“仁兄”感同身受的我打了个冷战,恢复了几分理智。啪啪拍了怕自己眉头紧皱的大脸:我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同样的错误行为,怎么还有这个人喜好评定高低贵贱?怎么不辨是非了?就好像看了几部有关二战的纪录片就到网上和大学教授争论希特勒和墨索里尼谁罪过大的小孩子一样——两者都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的战犯。
为了理清脑中纷繁复杂的思路,平静情绪激荡的内心,我转过身,凭栏远望。看的是大好河山,想的却是儿女情长。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必再自欺欺人了。尽管一开始的时候我满嘴仁义道德,装的道貌岸然,并且自以为自己有自知之明,认为我清楚自己不可能和小帆小影两位女孩子中的任何一位建立长足的发展联系,觉得自惭形秽自卑的我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然而,我不得不承认,在我内心深处最幽深黑暗的猥琐角落里,有一个极其不要脸的想法,妄想自己万一交了好运,成为了恋爱喜剧故事中的主角:哪怕无能如我,也又机会受到女孩子的喜欢,甚至倒贴,能够与小影小帆这对姐妹花一亲芳泽,甚至演变成喜闻乐见的“修罗场”……不管理由如何,产生这种令人作呕的恶心想法的我,就已经出了局。因为首先,一事无成又懒惰不努力的我,作为一个人类就已经落入了下层,况且我既无家庭背景又没有个人能力,连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父母出于责任和义务,不得不关心爱护我,但是如果抛去血缘的关系,相比他们也会和老家的邻居一样,对我这个“又胖又没用”的家伙冷眼相待吧。这样的我,长相丑陋自不必说,性格又偏激孤僻,怎么可能有人会喜欢?
——抱歉了,兄弟,这不是恋爱喜剧,你也没有主角的命。
稍微理智一点,我就会真正正确的意识到,现在这个结果才是符合我的现实。我泄气了。往常在观看爱情喜剧作品时幻想自己置身其间却得不到知心爱人的孤独与寂寞而自怨自艾,悲叹自己没有这个命,蜷缩在角落或蒙上被褥,暗中自卑伤心地痛哭流涕的我,如今却一滴泪也没有流,心中也没有由此而生的仿佛撕开巨大伤口一般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令我更为害怕和震惊的感受,一种真切的空虚感伴着呼啸的寒风贯穿着我的身心,将我从假象失恋的痛苦中所获得的扭曲的满足感驱赶得干干净净,巨大的现实压力重又占据内心——比起在意淫中被各种女生以各种理由拒绝抛弃,苦涩的现实更让我恐惧一——让我从破灭的美梦中惊醒:多年停滞不前毫无长进的我,哪里来的勇气去追逐现在的自己根本配不上的幸福?
小影和小帆的做法是正确的,无论是否是因为看穿看了我的真面目,才决意远离我这个虚伪的假好人的,他们都做出了对我来说做好的抉择:与其赐予我不切实际的希望,还是趁早断了念想的好……
“唉……”我扶栏长叹。虽然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但是我心中仍然感到十分的悲凉。难道自己二十多岁的人生中就没有一次拥有值得人喜欢的时候吗?从没感受到爱情为何物,未曾受到过异性青睐——连手都没碰过——我就这么不堪吗?
牢骚发够了,我背靠栏杆,垂头丧气,失魂落魄。有那么几次希望狂风能在猛烈些,干脆把我从楼上掀下去算了。
就在我还沉浸在伤感中的时候,从楼下传来了脚步声和有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是两个人。应该是担心惊扰到其他人吧,声音压得很低,直到脚下传来上楼的震动,我才注意到这轻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