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最后几天里,为了转换心情,也为了最后和大家多相处一会,除了越来越频繁的会议和上级审查,每天都是从早到晚与大家聚在一起,不谈伤心事,只聊欢乐情。是指望这样能摆脱心中的伤痛——不只是小胖还有联系不到的王大爷和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和当初相反喝得越多话越密不顾劝说安慰对家里单位里种种烦心事抱怨个没完的巴特尔……究竟是为什么呢?这一年来小城变化这么多——以后估计更大——变得越来越没有人气,越来越没有曾经的温度,逐渐与外界同化,变得浮躁冷漠。都怪小胖!对,就是从他来了之后,小城才变得越来越不堪的!难得“破戒”喝多了的老秦发起了牢骚。因为没办法怪罪这个世界或时代或其他同类型过于庞大复杂不容易计算又无力埋怨的东西,只好将满腔怒火发向了最粗暴直接也最容易发泄怒火的导火索小胖身上,一如替以撒抵挡喜怒无常的上帝之威的公羊——唯一的区别就是小胖并不无辜,也不值得同情。相比之下,倒是每每作为祭品的牛羊,更加可怜一些……
“没事的,”聚会之后,心姐温柔地轻抚颓唐坐于长椅上的老秦沉重的肩头,轻声安慰,“你不是还没完全放弃他吗?”——不然也不会在最后联系的时候那么关心小胖,甚至没告知他小城即将发生的巨变,就为了让他能有足够的时间抚平心中尽管不承认但仍存在的撕裂的伤口。
“我这样,真的对吗?”喝多了的老秦紧紧抱住心姐,将疲惫的表情埋藏在心姐温暖的怀抱中,第一次明确表现出对自己的怀疑,“我们就这么抛弃小胖走了,他自己真的可以吗?”
心姐扶起老秦,目光坚定地望着世界上最爱的人,看见他英俊沧桑的脸上罕见的失落与犹疑的神情,心姐感到一阵痛心。垂眼沉思了一秒钟,回想起两个人一同面对过的无数苦难,重新唤醒女性特有的勇敢与韧性。深吸一口气,眼神再度恢复神采,露出了当年不顾众人——包括老秦——劝阻执意乘坐十余个小时的硬座孤身赶赴小城与老秦团聚时绽放出的宠溺又坚强的微笑,柔声道:“没关系的,小胖还年轻,一切都来得及,还需要些时间的历练才能真正成长起来。我相信他——更相信信任他的你。”话音刚落,心姐在老秦没反应过来之前,将柔软温润的红唇强硬地吻在了老秦的额头。
“为什么老亲这儿?”酒醒了一般的老秦费力睁开浑浊的眼球,注视着心姐,抬手轻轻触碰两下还温热的额头,大张着嘴不解地问道。
“没办法,谁让你喝完酒满嘴臭味!”心姐娇嗔道,说完还扭捏地背过身去,满眼柔情的偷偷瞧着老秦。
“我现在就去刷牙!”最后一个字还飘在半空中,人已经连蹦带跳地窜进了水房——空气中弥漫着粉红色的酸臭气息……
十二月的小城日渐寒霜,尤其最近几天,冷得简直一塌糊涂,每出趟门哪怕只有半个小时再回屋也必要窝在棉被里躺上几十分钟再喝两碗滚烫的姜汤才缓的过来,小城的大家现在基本除了无法割舍的每日一聚外都几乎不出门,买菜也是赶集时一次囤积一个礼拜的量。幸好这里因为地处荒漠,不见雨雪——临近村镇大雪封路,天寒地冻,导致多家大型牧场遭秧,惨重损失较往年逐年升高,新闻都上了央视。
距离离开小城还有两天,老秦最后一次拿出仓库里赋闲了大半年,几乎与小胖工作的时间相同的老式火炉——小时候在农村爷爷奶奶家见到的那种不光烧煤球木炭,只要能点着产生热量且不影响正常使用的都可以拿来填入其中的朴实笨重的旧炉子。晚上巡逻归来后,老秦和心姐围坐在火炉旁,依偎在铺有心姐亲手做的棉坐垫的长椅上,读书,享受难得的美好与幸福。
突然,心姐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小晴的班主任李老师打来的。小晴的父母忙于工作,所以她在大学的第一联系人上添加的是心姐和老秦的电话。
两人十分意外:除了小晴刚上大学时接到过班主任的例行联络之后,就再也没通过电话——小晴一向是个好孩子,品学兼优成绩优异,个人表现的更是十分出众,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欢,而且都是大学生了,没必要总找家长谈话……两人心中对恶灵低语般环绕耳畔的急促铃声没来由的感到不安于排斥。却又不得不接。还好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只是说小晴最近的成绩有些下滑,并且因为痴迷摇滚,几次逃课参加学校周边甚至临近其他市区举办的演唱会,甚至还有夜不归宿的现象发生,让学校和老师(尤其是打电话过来的更像闺蜜的李老师)都很担心。在对自己和学校方面的监管问题进行深切检讨与自责之后,李老师真挚地发出邀请,希望家长能够帮助沟通劝说一下。
“当然学校这边一定会积极进行批评教育,争取尽快解决问题——无论是学校方面,还是我本人都不希望事情闹太大,特别担心影响孩子的前程,所以希望家长方面能够理解并且配合我们尽最大努力帮助小晴。毕竟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不希望这么好一个孩子误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