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聚餐结束,我们和巴特尔都没有因为离别的事情表现出太多的悲伤。“又不是以后就见不着了,有时间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当然,你们要是进城了也别忘了抽空去我家——不过千万别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来,还要给孩子压岁钱!当然我是不在乎,但是怕你们到时候不好意思不给,我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下!”巴特尔的玩笑一度让我们忘记忧愁,开怀大笑起来。
但是,分别的哀愁不是那么容易冲散的,第二天我们送巴特尔进城的时候,在镇上的巴士车站旁,心地柔软的心姐终于控制不住感情,埋在老秦的怀里低声呜咽着,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止不住的流下,我和老秦也受到感染,眼圈发红,不住的吸鼻子。毕竟是当面分别,而且同样是被迫离开,难受程度要比王大爷那时候要强烈许多倍,而且与刘叔等人不同,巴特尔是小城内唯一一位与我们称得上是同龄人的朋友——与我虽然差了有十多岁,但是同样对二次元保有热情的我们早已结为忘年之交。他的离去,意味着,小城中再也没有能与老秦心姐贴心交流的同辈,没有能够理解我“幼稚可笑”爱好的好友……
进城的大客车马上就要出发。最后一刻,巴特尔裂着嘴试图展露出安心的笑容——本意是想让我们放心,但是从他满脸胡子的看不出表情的我却能在眼神中扑捉到寂寞的神情——对我们说道:“什么时候如果和‘老洛’(孙姐的德国人足球迷老公)联系上了,帮我道个歉,说好的一起去看下一次世界杯,但是估计暂时是实现不了了……”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巴特尔垂下了头。小城内无人不知巴特尔对于足球的狂热程度,知道他自打和喜爱同一支球队的“老洛”约定好之后就无比期盼几年后的世界杯,甚至早已准备好出国手续和应用之物……听到这句满含遗恨与怅憾的话语,都被悲伤噎住了喉咙,好半天才点头答应下这个残酷的请求。
经过了将近大半年的锻炼,我的开车技术虽说没有到达专业水准,一般出行还是可以的,但是因为这次召开的是早会,为了能够准时达到会议地点,距离最远的我们要提前出发的同时还要保证速度,所以这次就有“老司机”老秦驾驶桑塔纳载我一同进城开会。
无论做的是什么工作,对于像我这样的基层职工们来说,最难熬的除了加班就是开会。平时神龙不见首的领导们集体出现,打了鸡血一般精神抖擞,一个个都成了“小小”演说家,而且不用担心自己的演讲技术和稿件水平的高低,只要有张嘴,前面放好了话筒就能讲,毕竟小学生演讲和比赛不同,底下坐着的不是打分的评委而是不敢造次的雇佣观众(表现不好罚钱、辞退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就任何话题都能展开还几十分钟甚至几小时的演说,即使是细微到办公区卫生问题这种幼儿园级别的小事情,只要被爱大题小做的领导逮到,立马就会大张旗鼓地在会议上对所有人都批评教育起来,令无辜的手下人苦不堪言。
幸好由于设备出现问题,提前结束了长篇大论一看就要浪费整整一上午的会议。在台下参加会议的每个人都很开心,唯有台上的一干领导脸上阴晴不定,同样郁闷——或者说更为担心受怕——的就是负责检验设备的负责人了,虽然知道他之后肯定会受到严厉的批评甚至处罚,但是看着他苦涩难堪的表情,包括我在内的同事们,都体验到了幸灾乐祸的快感,还有几个看起来与他熟识的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临走前故意走到他身边,说着悄悄话:“抱歉了兄弟,要怪就怪你没检查好。”气的负责人身子直哆嗦……
因为人比较多,我决定先行出门,在外面等老秦出来。——问我为什么没和老秦坐在一起?这不是废话吗?尽管小城车站级别低规模小,但是人家好歹也是车站领导,和其他单位负责人坐在前排,我这个差点迟到的还没转正的小职员当然只能插空留在在最后一排了,邻座的几个没见过的同事还嫌弃我体格大占地方直皱眉呢。
我睁开了眼睛,把床头的闹钟拿在手里,五点二十九分——虽然昨天和弟弟看那部没见到结局,剧情还莫名其妙的电影熬到很晚,但我多年养成的生物钟还是很准时的。
一分钟后,订好的闹钟响起的瞬间,我关上了它。
起床,换好衣服,走出我的屋子,走向隔壁弟弟的房间,敲了敲门。
“起来了,说好的早上和我一起晨练的。”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毕竟暑假的时候只坚持早起了几天之后就叫不起来了,我推开门走进弟弟的房间。
不同于我近乎强迫症的整洁房间,这里凌乱了许多,和同样大小的屋内,不同的是东西的摆放毫无规律:书桌上胡乱摆着各种课本、扣上的小说和漫画也散落其间;墙上挂着的地图也东倒西歪;随意脱下的衣服卷在床下,被子下弟弟庞大的身躯随着呼吸起伏着,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
我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拉开窗帘让初升的太阳照亮昏暗的房间,用力掀开了他的被子。
”起来了。“
”哥,你别闹。“
弟弟迅速的把被子拽回,翻了个身。
”快起来了。“
我又饶有兴致的再次掀开被子,笑着说道。
”……“
这次弟弟什么也没说,不耐烦的又把被子抢走,盖在了头上。
”哈哈,起来吧,你也睡不好了。“
”郑好,你要干什么?“
弟弟终于被我搞烦了,推开被子,皱紧眉毛躺在床上冲我吼道。
”起床气还不小,不是你说的要减肥,坚持锻炼嘛‘,我坚定地说道,”暑假才练了几天,来了句’好不容易休息了‘就不练了,开学了你可别想再躲。“
”不想减了,没意义了。“弟弟有些颓唐地躺在床上。
“不是你心血来潮说要减肥吗?怎么,失恋了?”我敏锐的察觉到了弟弟的异样,出声问道。
“……”
弟弟没说话,翻身背向我,不想理我。
我把他又扳了回来,按住,让他面向我平躺在床上。
“行,咱不为减肥,就为了身体——毕竟咱哥俩身体都不好……”
“……”
弟弟嗫嚅着什么。
“什么?”
“只有我!”
弟弟说完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更咽道。
“从小就只有我一直在生病,只有我一直在生死线上挣扎……”
“哥陪你!”
我直言正色道。
弟弟停止了抽噎,拿开胳膊,看着我。我微笑着伸出手,起身拉起他。
“快起来吧,日出是赶不上了,总不能看日落吧。”
弟弟也起身,找了一圈,没找到出门的衣服。
“妈,郑浩的衣服呢?”
我代替不好意思的弟弟,冲着已经起床准备早饭的母亲问道。
“谁?”
“小浩的衣服!”因为我俩名字很像,所以在家都叫他小浩,但是出了门许多人都愿意“以貌取人”就叫相对高大的弟弟大浩。
“在他柜子里了,这么大人了自己衣服都找不到……”
折腾了一会终于收拾妥当,吃了片面包,喝了一杯热水,我和弟弟出门开始锻炼。
“老郑,你怎么这么慢啊?”
“郑哥,你可算来了。”
一如既往,我的两个晨练伙伴,同班的眼睛仔李成和小我一年级同样是学生会成员的刘振宇穿着短衣短裤等在门外——旁边还有一位意外的第三个人。
“会长,你好……”
怯生生的向我问好的是刘振宇的同班同学梅雪,同样是学生会的新成员,一位容貌秀丽、面带羞涩的短发女孩,今天是第一次参加。
“小雪今天也来了?”
我微笑着问道。
“我平时其实也早起锻炼,今天正巧遇到了会长……”
梅雪拢了拢耳边的发梢,柔声说道。
“是挺’巧‘的,昨天就问了我好几遍几点在哪集合,结果还是起不来,靠我这个’人力闹钟‘叫醒——哎呦……”
刘振宇话还没说完就被梅雪一个肘击打在腹部,痛的哈下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