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抱住怀里拉链紧锁住的黑色背包,我神气活现地坐在车站大厅中第一排长椅的中间,沾沾自喜地向抱着胳膊堵在我面前满脸疑惑与关切的心姐和老秦讲述着自己刚刚的英勇事迹:
“当我好像古人骑马围猎一样驾(自行)车冲过去的刹那,那只灵性惊人的小猫刚好动身正跑到了我避之不及的三层阶梯上面——因为车子骑不上去,手臂连带作为捕猎网的书包也鞭长莫及——一想到这次精心准备的计划即将落空并且还会打草惊蛇影响接下来的抓捕行动,甚至再也不会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当时我的心就凉了半截……要是搁在往常,我早就知难而退,哀叹自己的无能。然而也不知是怎么了——可能也是上天可怜我。不是有个词叫如有神助吗?我感觉我当时就是进入那个状态了:脑子里想着了魔一样——反正不管神魔(什么)吧,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完成这次行动!不顾前方有高高的石阶当着,也不管距离近时间短,来不及改变方向,根本任何反应都没有,就这么直直的奔着比车轮高出几十厘米的石阶撞上去……车子翻了,我也离地几米凌空前翻着好像车祸现场——你说就是车祸?好好好,总之我就是翻车了,整个人被扔了出去,但是我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在小猫仰着脑袋瓜瞪圆了异色大眼睛——里面变成竖缝的瞳孔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微张嘴,惊讶的望着我,饶是它再有灵性,也没见猪前空翻啊!我就趁它全副心思都放在我身上灵活的身体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之前,利用身子落地的惯性,一把将手里的背包从它脑袋上面一直扣到了脚底,就像‘天王盖地虎’一样——什么,词用错地方了?那就不管了……总之我就这么把它抓住,装进了包里!”说完,我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怀抱的背包。
在宿舍换衣服还没发现,在水房洗脸的时候才从镜子里注意到我身上的伤。因为是匍匐着倒下的,所以首当其冲受伤的就是双手和衣服没有遮蔽到的小臂前段,逆着摔倒的方向擦出了好几处划道,还有双腿膝盖部位,即使有裤子隔着,仍然由于冲击压力过大,蹭破了皮,脸上也不只因为什么原因右侧脸颊下巴的地方刮了三条红印,虽然不像其他部位,没有出血,但是看起来十分明显,可能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误会,同样是一个问题。本来是过来洗衣服的,但是蓬头垢面的样子不洗个澡是不行了。好在老秦和心姐还没开始做饭,所以等我从浴室里出来正好能吃一顿热乎乎的午餐,对于受到气温降低影像,担心在秋风萧瑟、砭人肌骨的车站里洗澡不注意保暖受冻而降低频率的我来说算是一件幸事。
吃完了午饭,趁着身上的热乎劲还在,我抖擞着精神,要过车钥匙,开车到镇上修理部送自行车。
虽然前段时间,因赵百万哥哥家修理部猝然关门的连锁反应所引起的恐慌,导致马哥修理部门庭若市的景象不再,但是修车的人依然很多。把车停在稍远的位置,我推着因为前轮轮圈歪斜、辐条断裂走不了直线的伤痕累累的自行车,在马哥修理部对面,原4s店“遗址”门前的空地上由临近住着的老爷子们搬来小桌小凳组成的象棋棋局外围着的一大圈瞎支招的观棋者中找到了最“君子”的马大爷。我挠着头,向见到熟悉的自行车的惨状后哑然失笑的老爷子,有些羞怯地说明了情况,确认我不是在开“自己不懂的年轻人玩笑”后,马大爷笑不出来了。
“明天之前能修好吧?”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正在仔细查看自行车损坏程度的马大爷沉吟半晌,抓了抓下巴上灰白的山羊胡子,严谨道:“这个不好说,因为现在骑行车的人少了——村里的小孩出门都骑摩托——修车的零件好久没补过,很多都不齐。而且我还是第一次见小秦的车损坏成这样,平时顶多刮掉漆、轮胎漏气我还好处理……像这样新式的车子我修的也不多……你知道市里修自行车的地方吗?专卖店也行——不知道啊……这样吧,你先把车放我这,我尽量帮你修,不行的话,我让我市里的徒弟帮着,再不行就找自行车专卖店……”
本来不愿意麻烦老爷子为了我如此劳累,但是如他所说,交给我估计还要更费劲,而且我隐约察觉出了马大爷不服老的韧劲,所以只得顺从他的意思。临走时我特意到修理部嘱咐了一下马哥,得到了“放心!”的答复后,我才安心和他们道别,返回了小城。
“喵!”
刚刚将车停在车站门前,从坡道方向传来的猫叫声让我倏地警觉了起来。我身子一紧,缓缓回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坡道半腰之上,熟悉的娇小身影从阳光中走来,光艳夺目,午后强烈的日光晃得我睁不开眼,只能从眼缝中勉强观察。少顷,那只仿佛二战时期瞄准了英国商船的德国“狼群”潜艇般阴魂不散的黑色虎纹短毛猫向着我的方向,踩着稳重的步伐,缓缓爬了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是要来报复我上午时对它的抓捕行动吗?还是说根本没有当成一回事,又是来向我挑衅的?看起来丝毫没有畏惧我的意思,似乎已经厉兵秣马,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我也不甘示弱,重新打开了车门。——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你吗?实在不行我就开车跑,我就不信你追的上汽车!
“喵——”这次的声音近了许多,听来也更加清楚。如果我没有误会的话,应该不是宣战的意思,有点类似于接受抚摸的小苏(狗)感到舒服时发出的温和信号。没想到这家伙也会发出如此舒心的叫声……
但是我并没有放松警惕。作为某种程度上的不可知论者,我对于神、魔、精、灵这一类东西还是持“宁可信其有”态度的,尤其是这只小猫,对它多次表现出的灵性表现,我深为忌惮。佝偻着身子,躲在车子后面,只留出眼睛从车顶观察着小猫的动向。
随着小猫的接近,我对它的观察也更加细致。发现它脸上过于浓重的阴影,并不是由于视角问题引起的的胡须影子的扩大,而是它中途从路边消失后嘴里叼了样东西产生的——怪不得好久没听见猫叫声了——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比如我最怕的蟑螂)故意丢过来吓唬我吧……
片刻之后,小猫找到了在车后瑟瑟发抖的我,将嘴里的东西轻轻放到了我的脚下——隐隐约约是张卡片的样子,仰起头,乖巧的叫了两声,异色双瞳中散发着温驯的光芒。
我睁开了眼睛,把床头的闹钟拿在手里,五点二十九分——虽然昨天和弟弟看那部没见到结局,剧情还莫名其妙的电影熬到很晚,但我多年养成的生物钟还是很准时的。
一分钟后,订好的闹钟响起的瞬间,我关上了它。
起床,换好衣服,走出我的屋子,走向隔壁弟弟的房间,敲了敲门。
“起来了,说好的早上和我一起晨练的。”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毕竟暑假的时候只坚持早起了几天之后就叫不起来了,我推开门走进弟弟的房间。
不同于我近乎强迫症的整洁房间,这里凌乱了许多,和同样大小的屋内,不同的是东西的摆放毫无规律:书桌上胡乱摆着各种课本、扣上的小说和漫画也散落其间;墙上挂着的地图也东倒西歪;随意脱下的衣服卷在床下,被子下弟弟庞大的身躯随着呼吸起伏着,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
我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拉开窗帘让初升的太阳照亮昏暗的房间,用力掀开了他的被子。
”起来了。“
”哥,你别闹。“
弟弟迅速的把被子拽回,翻了个身。
”快起来了。“
我又饶有兴致的再次掀开被子,笑着说道。
”……“
这次弟弟什么也没说,不耐烦的又把被子抢走,盖在了头上。
”哈哈,起来吧,你也睡不好了。“
”郑好,你要干什么?“
弟弟终于被我搞烦了,推开被子,皱紧眉毛躺在床上冲我吼道。
”起床气还不小,不是你说的要减肥,坚持锻炼嘛‘,我坚定地说道,”暑假才练了几天,来了句’好不容易休息了‘就不练了,开学了你可别想再躲。“
”不想减了,没意义了。“弟弟有些颓唐地躺在床上。
“不是你心血来潮说要减肥吗?怎么,失恋了?”我敏锐的察觉到了弟弟的异样,出声问道。
“……”
弟弟没说话,翻身背向我,不想理我。
我把他又扳了回来,按住,让他面向我平躺在床上。
“行,咱不为减肥,就为了身体——毕竟咱哥俩身体都不好……”
“……”
弟弟嗫嚅着什么。
“什么?”
“只有我!”
弟弟说完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更咽道。
“从小就只有我一直在生病,只有我一直在生死线上挣扎……”
“哥陪你!”
我直言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