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尔吸了一口气,皱起了眉,连羊奶都不喝了,正视着我的眼睛。“应该是没撒谎……”
“都说了……”
“那不应该啊?闹海跟你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也许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吧……”我自嘲道。
“不对,我虽然对人看的不准,但是动物,特别是狗的想法,我看得最准了——虽然你来小城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能看得出闹海是真的喜欢你,尤其是在小倩回来的那一段时间里,你和小倩关系那么融洽,作为她原来的宠物,闹海也看在眼里,知道你是个不错的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疏离你——你忘了你刚进门时,小苏是有多么的高兴啊,都扑到你身上了……一定是那时候闻到什么味道了!”
“是吗?”——不知为何,我脑中回想起了《香水有毒》的旋律: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狗)鼻子犯的罪……
“绝对是!”巴特尔重重拍了下桌子——羊奶碗差点像动画片里那样飞起来——信誓旦旦地确定道。
“不能啊……”我缩起五官,有些委屈。转过头闻了闻身上的运动服——只有些臭汗味,“没闻到其他动物的味儿啊……”
“你要能闻到就不是狗不理了!”
“为啥——什么意思?”
巴特尔有些无奈,沉吟了一会才说道:“你要是能闻到就有狗鼻子了,狗也不会不理你了……”
感觉屋内温度随着他出的话又降低了好几十度。但是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坐在我对面座位的巴特尔突然招手。“你过来,我闻闻。”
“恕我拒绝!”先不说我身上味道不好,光是让一个比我还高还壮而且胡子比我多……光是让一个男人问出这么句话我就已经有些反胃了……
“你以为我愿意找你啊?老洛(孙姐的德国丈夫)身上喷着香水我都不愿闻呢!”巴特尔白了我一眼。——但是这个比喻是不是有些……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把两人关系过于密切的事情告诉双方妻子了。
“可是你能闻出来吗?”我有些不相信。
巴特尔神秘的微微一笑。“你太小瞧从小在草原长大的蒙古人了。不管在那种感觉方面,我都比你们这些在喧嚣吵闹、逼仄狭窄的城市中苟延残喘的人要好多了(巴特尔的用词更为粗犷,为了听起来容易我进行了一下改正),你还记得车站大钟的故事吗?”
在我倚坐在墙边,无视凉气阵阵的青石地板,自顾回忆往昔,思考人生的时候,趴在窗台上享受阳光的小猫猛然间警觉的抬起脑袋,竖起耳朵,并以一个高频率转动脖子,仔细搜寻着什么作为人类的我没能感觉到的东西。
我侧耳倾听了一会,并没能发现什么。人类作为生物本能的极限就是这样,远不及其他动物——难道这就是拥有智慧的代价?
“怎么了?”我探着身子向窗口的小猫悄声询问,虽说没有指望也不可能得到答复,只是自言自语罢了,但仍然是一个不太妥当的举动。
“喵呜!”本就神经敏感又探听到不知名威胁的小猫,被我心血来潮的举动吓的不得不做出回应。四爪用力抓地,站起身子,白花花的肚子正对着我,黄色斑纹的小脸上椭圆形的眼睛瞪成了两个圆圈,长长的胡须倏忽抖动。小猫挺起身子,满含惊恐的长啸着,试图再次把我吓退。
我有点后悔了,赶忙向后紧紧地靠在墙壁上,再次把随意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举起,低眉顺眼,以示自己没有敌意,希望能够挽回小猫的安全感,能让爱猫的我多欣赏它一会。
可惜事与愿违,就在它稍稍放低身子,慢慢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从小屋外传来了一声连我都吓一跳的巨响——“哐当”——小猫仿佛身处蹦床弹簧弹性极限的最低端一般,在窗台上重重跃起,浑身松软妥帖的毛发瞬间炸立,好像被台风吹起的大树枝叶。紧接着在我还没来得及从响动中反应过来,做出安抚的举动之前,小猫用力撞开仅用合页固定住上端的圆形窗户,蹭的一声从看起来比它要小一倍的缝隙中窜了出去,不知所踪。
“咚”——窗户自动关闭,严丝合缝,一如原状。
望着冷清如初,只有我一个的昏暗仓库,刚才的一切仿若幻觉,毫无印记残留,令我不得不质疑何为真实,何为虚幻。孤寂似深山巨谷中经年累月不见天日的冷雾,夹杂刺骨风霜瘴气,复又将我裹挟,我只能紧闭双眼,无力的缩成一团,想象一切带有温暖的意象:阳光、雨露、草地,家人、朋友、爱人……
“你干什么呢?”忽然从我身后传来了说话声音,没能注意到仓库门打开的我,将低到了胸口的头抬起,回过去,仔细端详来人——居然是心姐,小城内最温柔热心,最温暖的姐姐。心姐穿着胸口绣着熟睡的卡通小猫的淡粉色棉睡衣,外面披着黑色的呢绒大衣,脸上虽然红扑扑的带着睡意,眼中却充满了警觉——有点像刚才那只被吵醒的小猫……
“心姐……”因为被心姐从孤单不安中解救,我心里激荡异常,轻声应道,声音包含深情。为了不让心姐发现异样,我念出这两个字后就马上闭上了嘴。
“你干什么呢?”没得到有用的回复,再加上被我吵醒有些起床气,心姐少见的板着脸,抱着双臂,不悦道,“大早上的,不好好跟老秦(平时都是叫‘秦’的)出去跑步,跑这儿来作什么?在楼上就能听见你瞎折腾!”
“对不起……”
“我记得仓库是锁着的——你怎么进来的?”
我低下头,从兜里掏出张叔给我的一大串钥匙,抵到心情不悦的心姐面前。“找张叔借的……”
“什么?你还把张哥吵醒了?……他们两口子照顾王大爷忙了一天,怪辛苦的,你一大早就去打扰他们休息——你这孩子平时挺听话的,今天是怎么了?”
“对不起……”本来想解释一下钥匙的由来,然而觉得好像是自己在狡辩一样,既不能洗脱罪名,还可能进一步激怒心姐。不如老实点承认错误。我把头埋得更深了,闷声道歉着。
“唉……算了,你应该也不是故意的。”见我情绪如此低落,道歉也很诚恳,心姐的怒气像撒了除雪机的积雪顿时消解了大半,叹了口气,脸上也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柔声说道,“地上怪凉的,快起来。”说着向我伸出了双手,准备把我从冰凉的地面上拉起来。
“没事儿,我自己就行。”我谢绝了心姐的好意——倒不是怕小心眼的老秦吃醋,主要是担心我这么大的体重心姐拽不动。双手撑地,双脚用力——像那只不知还会不会见面的小猫一样。但是伸手却比矫健的小猫差多了,支撑不住自己的我只好全身贴住身后的墙壁,借助墙壁的依靠,缓缓站起身子。拍了拍弄脏了的裤子和衣服,但是看后墙上掉漆的程度,估计一时半会是弄不干净了,回去又要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