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唉,都是些家里的麻烦事,也说不清楚……”
“我都知道了。”在刘婶惊讶的目光中,我将刚才从刘哥他们那里听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些,因为只需要让刘婶明白我的意思,所以并没有长篇大论。
听着我的描述脸上阴晴不定的刘婶,最后只得叹息了一声:“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你刘叔从听说儿子要回来就一直不敢在家呆长,早上五六点钟就出门了……”
对刘婶的说明我有些不以为然,反正刘老爷子平时也是到处乱逛。“噢,好吧,那我等晚上……”
我想的还是太天真。刘婶摇头打断了我。“晚上也不会回来——前几天就在老王哥的旧房子里住的,今天儿子回来了,估计连小城都不会回来了……”
“这……”没想到刘叔如此任性,我仿佛喝了一大桶苦茶,满嘴干涩,一脸苦相,无奈地直挠头。心里一上火,嘴上也没了把门的,顺嘴说出了心里的不满:“刘叔他这么作你都不管?……还是过日子吗?——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你以为我没劝过吗?要是能管得了我早就不让他到处乱跑了!”刘婶悲戚的语气,透露出了更深的无奈——背后蕴藏的是时代的悲哀。“等孩子婚礼结束我就和他离婚!”被我勾起伤心事的刘婶悲愤道。自知说错话的我也不敢再乱吱声,只好一边向刘婶道歉,一边安慰她。心里把无脑又逞能的自己骂了不知几百遍……
好在善良的刘婶不以为忤,为了不令儿子儿媳生疑,情绪稳定后,就回到了屋内,亲热招待他们。我也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彻底的败北,趁着没有继续将事态恶化,我赶忙道别,回到了车站。心中惭愧的我也不敢去找老秦,直接上了二楼办公室,将属于我的工作主动应承下来……
果然如刘婶所说,接下来的几天里,完全不见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刘叔的身影。起初刘哥和雪儿姐还因为要操办酒席招待宴等等的事情而应接不暇,并没有太过在意刘叔的故意躲避,但是在他们来到小城的第三天后,多次通话未果后,刘哥终于忍不住了,在镇上租了一辆银色的广汽丰田汉兰达,在小城内外遍访熟人和刘叔常去的地方,四处搜寻他的踪迹,要不是刘叔偶尔还和刘婶联系,刘哥真的要报警了……
虽然请了很长时间的婚假(连着两人的春假等各种假期一共是将近两个月的带薪假期——不愧是外资企业单位,假期待遇基本和欧洲总部是相等的。),但是为了新婚大喜制定了许多美好计划的小两口可不想把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这里。雪儿姐倒是没怎么着急,刘哥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包括刘婶在内的小城里的大多数人都觉得刘叔这次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就算孩子有天大的毛病,当父母的哪有躲着不见的?”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劝刘哥别再等了。然而还是有两个人持相反的态度,一位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丈夫和公公不和的雪儿姐——“既然嫁给了你,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不希望好不容易重获的家庭因为我而产生矛盾——而且我坚信父亲总会有接受我们的一天!”雪儿姐坚定温柔的话语一次又一次温暖着众人的内心,更是让刘婶老泪纵横,不过貌似有些太过频繁了——是因为年纪大的原因吗?
“来,喝水。”
因为车站里杯子不多,我只好拿吃饭用的大瓷碗倒了两碗温开水,递给了坐在大厅长椅上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的刘哥和雪儿姐。
“谢谢。”
两人道谢接过,一饮而下。看来这一路旅途奔波再加上刚刚的呐喊与泪水,水分流失了不少。痛饮之后,手里端着空碗的两人又齐刷刷地抬起头看着我,要是脸上再脏一些,我几乎要错以为闯入丐帮基地了……
“是还要的意思吗?”
见两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明白了过来,连忙反身回厨房,直接将水壶拎了过来。当我为他们续道第五杯的时候,一直在一旁默默观察着我们的老秦说话了。
“好些了吗?”
“好多了,还是白开水好喝!”
“嗯,谢谢你们的热水,让我冷静了下来——我好像说了个挺烂的冷笑话。”雪儿姐捂嘴笑道。
能有开玩笑的精神,看来情绪上是没有什么问题了。我欣慰地想着,也不枉我辛苦一番。雪儿姐手里的碗又空了。
“还要吗?”我弯下腰轻声问道。
“谢谢,麻烦你了。”雪儿姐冲着我像看着弟弟一般宠溺的一笑,纤细的双手再一次将大碗端到了我面前。雪儿姐并不想看上去的那么柔弱:这么大的碗,端着都费劲,还连喝好几碗热水,连刘哥都摆手放弃了,她却不见丝毫费力勉强的姿态,看来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我一边倒水一边思忖。
“既然冷静下来了,就把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吧,为什么刘叔(暂时改口)不同意你们的婚事?”老秦抱臂而立,威风凛凛,蹙眉瞪目,严谨的目光在刘哥和雪儿姐脸上来回扫荡,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虽然声音不是特别大,但是在几近寂静无声的空旷大厅内,仍然产生了极大的回响。我怎么都没想到有人会旧事重提,而且还是在刚刚见证过这个话题产生的巨大风波的情况下,由这位一向奉行“不干涉”甚至有些“孤立主义”的老秦干出来的事。我整个人都愣住了,要不是水壶已经倒干了,差点像电视剧经常出现的情节那样水满则溢洒到雪儿姐身上。
连我都大吃一惊,更不用说另外两人了,正端杯喝水的刘哥半张着嘴,碗里的水划过嘴唇倒掉地面溅在鞋面;雪儿姐也一脸震惊,怔怔地望着老秦。
被我们三个人盯着,老秦也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视线移开又转回,挺胸吸气,解释道:“我知道我是在多管闲事,尤其是像这种其他人的家里事,作为外人来说不容置喙,而且看起来你们家里的事情更为复杂——当然家庭问题就没有简单的……如果是以前的我——都不用回溯多久,哪怕是半个月前,我面对现在这种情况,别说刨根问底,估计连提都不愿提,我害怕自己势单力薄,认为自己既然帮不上什么忙,与其破坏了他人的希望,还不如隔岸守望。
“因为我相信好人有好报,善良的人即使面对困境也会逢凶化吉,就算过去是痛苦的铁灰色,只要坚守内心一方净土,早晚会等到春来花香!
“然而,我错了……我不想再让自己为了明哲保身而置身事外,眼睁睁看着好人得不到好报;不想在我离开之前,见到我们大家苦心经营的小城就因为我的不作为分崩离析,不想让已经经受过人生苦痛理应迎来幸福人生的大家再度经受苦难——所以,即使会违背我几十年的信条,我都要插手这件事。因为小城里的大家,无论是我、刘叔还是你们都已经成为了休戚相关的一家人。你们的家事也是我的家事,就算清官难断,我也要尽我最大的能力解决,无论谁对谁错!”
说完了一大段话,无视目瞪口呆的我们,老秦抢走了我手里的水壶,也不顾冷热,打开盖子就要往嘴里倒——但是连一点都滴不出来。(早就被我倒光了。)口干舌燥的老秦发现了目标,瞧着刘哥手里剩下的小半碗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