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7 职工餐厅(1 / 2)

 张晨是第一次见到谢总,谢总个子不高,瘦瘦的,一个大背头,稀薄的一层头发,朝后梳得一丝不苟,把整个宽大的额头都露了出来。

他上身穿着一件真丝的花衬衫,下面是一条浅灰色的薄西裤,脚下是一双白色的皮鞋,左手的无名指上,是很大一个翡翠方戒,这一套行头,一看就是按照港商的形象打造的自己。

谢总的下巴刮得溜光,身上的衣服和裤子,没有一丝的皱褶,脚上的鞋也一尘不染,说话的时候声音不轻不重,所有的表情,都是克制和浅浅的,无论是笑还是表示赞赏或者惊奇,都刚到那个点,就收敛住了,看得出来,这是个很仔细和有分寸的人。

刘立杆说他是木匠出身,张晨却觉得,他更像是钟表匠或者刻私章出身的,张晨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喜欢去的合作社,里面一边是修理钟表的,一边就是刻私章的,不管外面的街上多喧闹,到了里面,都霎时地安静下来。

他们的举止和动作,永远都是轻巧和小幅度的,和人说话,也没有太多的语言或眼神的交流,在那里面,任何响亮的声音都有可能,会惊到一个正埋头较正手表游丝,或用绿豆般大小的楷书,在一小块牛角或有机玻璃上,写着顾客名字的人。

即使是木匠,张晨心想,谢总也该是齐白石那样的细木匠,专门给大户人家的眠床做木刻雕花的。

谢总握了握张晨的手,他的手软软的,也不像是做过重体力活的人,轻轻地笑道:“久仰久仰。”

张晨不知道这久仰是从何而来,看看刘立杆,刘立杆笑道,是我,经常和谢总提起你。

“那就没有好话了。”张晨开玩笑说。

谢总咧了一下嘴:“都是好话,我能证明。”

三个人正说着话,有人拿着一张纸进来,看了看张晨和刘立杆,迟疑着,谢总和她说,什么事,你说吧,这两位不是外人。

来人这才朝张晨和刘立杆笑笑,张晨从她的眉目之间看出来,这人以前一定是个演员,看人和笑起来的时候眉毛会往上一挑,目光是清澈和灵动的,闪着光,这都是经年累月训练出来的,下意识地就表现了出来。

她和谢总说,KTV工作人员夜宵补贴的通知,需要你签字。

她说话的声音很脆,很好听,张晨感觉刚刚在吊嗓子的人里,应该就有她。

谢总说好。

让张晨和刘立杆感到奇怪的是,这人说是要谢总签字,但并不把那张纸拿给谢总,而是等着谢总走回到办公桌后坐下,这才拿起那张纸,读了起来,读完以后看着谢总。

谢总说可以,那人这才把那张纸放到谢总的面前,同时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旋开,把笔帽套在笔杆上,递给谢总,谢总在那张纸上签了字。

谢总把笔还给那人,那人把笔帽旋紧,重新插进笔筒,这才挺直身子,双脚很自然地就站成了丁字步,她朝张晨和刘立杆微微弯了弯腰,笑着点点头,走了出去。

张晨和刘立杆都沉默着,心里还在想着刚刚的事,谢总轻声笑道:“很好奇是不是?不瞒你们说,我不识字,小时候家里穷,四个兄弟,只能供得起两个读书,我和老三就去学手艺,我学木匠,他学杀猪,老大和老幺去念书。”

张晨和刘立杆这才恍悟,刘立杆说:“那我就更佩服谢总了。”

“佩服什么。”谢总笑道,“不过想想,我也确实不是读书的料,不比老大,老大读书一直好,高中毕业,在家务农了几年,又被推荐去读大学,虽然是工农兵大学,那也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后来还当了县长,也算是读书读出来了。”

“有什么用,这个县长,现在还不是在给你打工。”刘立杆说。

“不一样,当县长可以光宗耀祖,去上坟的时候,可以在坟上放铳,赚钱赚再多,你最多也是要修坟的时候能派上用处,让你出钱。”谢总笑道。

“谢总的弟弟呢?”张晨问。

“你说老幺?唉,上高中的时候,回家帮忙收稻谷,被田里的一条裸露的打稻机的电线电死了,可惜了,他读书也读得好。”

谢总叹息连连,张晨赶紧说对不起。

谢总说没有关系,都几十年的事情了,我现在自己想起来,有时候都想不清他的脸了。

刚刚出去的那个女的,又进来了,她还是先朝张晨和刘立杆点点头,笑笑,然后和谢总说,傅师傅说,可以开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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