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门厅里的灯是黑的,冯老贵走进去,按了按开关,一点反应也没有,冯老贵抬头看看,原来不是灯坏了,而是不知道哪个缺德鬼,自己房间的灯泡坏了,跑下来,把这里的灯泡旋走了。
冯老贵摇了摇头,摸黑走上楼去,二楼楼梯口和走廊上的灯,这幢楼每一个楼梯口和走廊上的灯,不是坏了,就是没有灯泡,不然,那家伙也不用这么辛苦,跑到一楼去摘灯泡。
楼梯口和走廊的灯坏了,大家还能够忍受,一楼的灯摘走了,这家伙肯定会被人背后毒骂的,因为一楼的这盏灯,可不是只给一楼的门厅带来光明,它还照亮外面的院子,还给走进来的那条路,带去了一点光明。
冯老贵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灯,从柜子里找到一个灯泡,拿了手电和一张方凳,出门的时候,按了一下门边的另外一个开关,装在他们门框上面的一盏灯就亮了起来,把整条的走廊照亮,
这还是他们布置新房的时候,剧团的灯光兼电工帮他出的主意,走廊里的灯靠不住,他们就自己装一个,开关在房间里,关和用自己随意,用的也是自己的电费。
冯老贵下了楼,站在方凳上,一只手拿着手电,一只手举着灯泡,把灯泡插到灯头的螺口,顺时针旋着,旋了两下灯就亮了,冯老贵继续把灯泡旋紧,这才从方凳上下来,上楼。
回到房间,女儿不在,房间里静悄悄的,冯老贵拿了牙杯和脸盆,去盥洗室刷牙洗脸,洗好回来,把房间和走廊的灯都关了,站在窗前,透过窗口的纱窗朝外面看着,进来路口的路灯坏了,谭淑珍就是回来,从这里也看不到。
而谭淑珍,每天回来的时间好像越来越晚了,这个时候,她一定还在歌舞厅里。
“谭淑珍现在很火啊,我可是听说了,很多人天天去文化馆的歌舞厅,就是为了看谭淑珍。”
冯老贵想起了徐建梅说的这话,又皱了皱眉头。
他走到床边坐下来,还是决定,今天谭淑珍回来,无论如何要把这事和她说。
想到要和谭淑珍说这事,冯老贵就觉得下意识地有些害怕,头皮发紧。
冯老贵脱了外衣和裤子,在床上躺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习惯了黑暗之后,天花板和房间里的一切,都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他看到天花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块石灰,已经剥落,他看到墙上挂着的他们的结婚照,谭淑珍的脸在黑暗中,也是冷冷的。
他想起拍这张照片的时候,照相馆的师傅一直叫他们笑一笑,来,笑一笑,结婚就是要开心嘛!
但谭淑珍始终没有笑,照相师傅无奈,最后还是“咔嚓”按下了快门。
冯老贵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他知道离谭淑珍回来的时间还早。
冯老贵坐了起来,走到桌边,给自己到了一杯凉水,站在窗前喝着,不远处的黑暗里,有一星的亮光在黑暗中闪,那是萤火虫。
冯老贵想着等会谭淑珍回来,应该怎么和她说,是她回来就和她说,还是等她洗漱完毕,上了床以后才和她说。
唉,反正什么时候和她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冯老贵叹了口气,他现在有些后悔,下午,当丁百苟提出这个建议时,自己就应该反对,要是自己那时候有胆子反对,那该多好,他觉得只要他反对了,李老师肯定也会反对。
冯老贵又叹口气,回到床上,继续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呆呆地想。
他看看手表,已经十二点多钟,谭淑珍还是没有回来。
“谭淑珍现在很火啊,我可是听说了,很多人天天去文化馆的歌舞厅,就是为了看谭淑珍。”
冯老贵又想起徐建梅这话,他觉得他妈的有些恶心。
快两点了,冯老贵听到一阵摩托车的声音,从山谷外面响进来,这是谭淑珍回来了,又是那个吹萨克斯的一点乌送她回来的。
冯老贵想象着谭淑珍坐在摩托车后座,手抱着一点乌的腰,那张脸上,不是冷冷的,应该是很兴奋。
本来这个时候,冯老贵都会去把门口的灯打开,但今天不知为什么,他躺在那里,懒得动。
他听到摩托车在楼下熄火,他听到他们窸窸窣窣在说着什么,又听不清。
他听到一点乌叫着再见。
他听到谭淑珍笑着说:“再会哦。”
这笑声是有颜色的,砰地一下溅开,五光十色,很鲜艳很夺目,谭淑珍的笑声很开心,甚至还有些亢奋。
冯老贵心里紧了一下。
她和冯老贵在一起时,很少会有这样有颜色的笑声,都是彬彬有礼的,淡淡的,相敬如宾的。
冯老贵听到谭淑珍上楼,听到她走到楼梯口,“咦”了一声,是在奇怪家门口的灯怎么没亮。
冯老贵听到她的开门声,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谭淑珍不喝酒,但她每天回来,身上都会有酒味。
冯老贵翻了个身,趁着房间里的灯光没亮起来的这一刻,他决定自己已经睡着了,决定今天,什么也不和谭淑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