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分内衣,大概从当时出样到墙上,就没有拿下来过,上面都蒙了一层细密的灰尘,幸好店堂里光线昏暗,才让它们看上去不那么显眼。
通往二楼,有一道楼梯,但楼梯口,被两根横着的木条钉死了,看样子别说客人,他们自己都不准备上去。
张晨退出店外,站在店门口,朝斜对面的Esprit专卖店看看,同样是卖服装的两家店,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但他觉得,这地方不错。
小莉和小米说,你去问问,他们这里出不出租。
小米折回到店里,过了一会,手里拿着一张纸出来,和他们说,租不租他们也不知道,让我们去问厂里,不过厂里现在已经下班了。
小米晃了晃手里的纸,和他们说,我把厂里的地址问来了。
张晨说好,那我们明天上午过去。
“张总,我们今天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了?”小莉问。
张晨说对,圆满完成。
“那是不是要犒劳我们?”
张晨知道小莉想说什么,他说好,你们连春节都没有休息,辛苦了,想吃什么,大胆说,吃什么都可以。
“和平饭店可不可以?”小莉问。
“可以。”张晨说。
两个女孩尖叫起来,把经过的路人吓了一跳。
第二天,他们还是在仓库里碰头。
小莉和小米,把今天要送的货,都交待送货的工人,他们在上海送货,是一辆人力三轮车,三轮车很便宜,只要两百多,但车上红底白字的牌照很值钱,还是通过关系才搞到的,有了这块牌照,三轮车才可以在上海的大街小巷畅通无阻。
几个人把货都堆上车,绑好,看着三轮车出去,这才锁好仓库的门,开车走。
小米指挥着张晨,到了思南路,思南路是解放前的法租界,马路的两侧,都是法国梧桐和花园洋房,快到瑞金医院的时候,小米让张晨左转进了建德路,一直往前开,快到前面瑞金二路的路口时,朝右转进一条弄堂。
张晨刚转过去,小米又叫道退出去快退出去。
张晨不解地看着她,小米说,我怕里面不能停车。
张晨看着倒车镜,自己觉得,从昨天到今天,这在上海,虽然晕头转向开了好几个小时,但感觉自己的车技提高了很多,就很自信地往后倒,把车倒回到建德路上,靠边停好。
三个人下车,朝那条弄堂里面走,走了二十来米,里面是一个菜场,菜场的门口,只有很小的一块空地,空地上停满了自行车和三轮车,幸好没有开进来,不然就死定了。
不过,张晨心里纳闷,就这鬼地方,还会有工厂?
小米走到菜场门口,问了一位坐在那里,手臂上戴着红袖箍的人,那人一只手夹着香烟,指朝身后指指,他们看到,有一条横着的弄堂深进去,朝向瑞金医院的方向。
他们沿着弄堂走到底,是一扇铁皮包的,上面都是门钉的门,敞开着,里面是一座废弃的旧教堂,也不知道是天主教还是耶稣教,门边上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上面写着:“地方国营上海朝阳内衣厂”,看样子是来对地方了。
他们走进教堂的大厅,张晨果然又看到了一副群英服装厂的景象,里面摆着六七十台老式家用缝纫机,生意好像比群英服装厂要好,每台缝纫机后面都坐着人,边上堆满了一筐筐的半成品,他们刚走进去,就有人叫着哪能哪能过来。
小米赶紧和他说,我们是来找你们厂长的。
后头,后头。那人朝外面朝边上指指。
他们从教堂边上的空地走进去,尽头是一间后面新盖的,不过也有一二十年的瓦房,房间不大,大概四十几平米,里面摆了十几张桌子,很挤,朝阳内衣厂所有的行政销售后勤和财务人员,都集中在这办公室里。
小米走进去,问了靠近门边的一个人,问他厂长在不在,那人叫了一声,老曹!
办公室尽头一张老式的桌子后面,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脸面很光的男人抬起了头。
“就伊。”那人和小米说。
三个人走过去,那人看着他们问:“做撒?”
小米用上海话和他说,我们想来问问,你们淮海中路那门市部,租不租?
那人盯着小米看,然后看看张晨和小莉,又盯着小米看,问道:“侬脑子瓦特了?”
“侬……”小米气坏了,张晨赶紧拉了拉她。
那人拿起桌上的一副老花镜,戴了起来,拿过手边的一张《新民晚报》看着,不再理睬他们。
小米还想说什么,张晨轻声和她们两个说,我们走。
小莉和小米看看他,张晨笑着点了点头。
三个人走出了办公室,小米气咻咻地骂着阿缺西,十三点!
小莉问张晨,就这样算了?不想租了?
张晨笑道:“当然要租,不过,就这个家伙,我们来说不灵,走走,我们去找个人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