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坐下来,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拿过那叠纸,拿起笔,一张张在209后面,加了一个“红”字,这样,小武看到,就会很注意穿红颜色衣服的人,看到其他的人,他就可以躲开。
虽然老铁和他们说,搜山的队伍都已经撤走了,因为专家评估,这么大规模的搜山之后,小武一定不会在这附近逗留,所以他们现在把重点放在了各个路口的盘查。
但张晨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说不定还有人还有队伍,会留在这山里,其他人故意做出停止搜山的动作,放松小武的警惕。
张晨觉得,要是自己是指挥官,就一定会这样指挥,甚至会在大部队撤退的时候,留下人潜伏在山里,老铁只是一个镇的派出所所长,他怎么可能会知道上面指挥部的部署,所以张晨不得不小心。
从他们进了山之后,张晨和谭淑珍,就不希望是别人抓住了小武,而不是自己找到他,因为那样一来,小武哪怕没有受伤,也不算自首,减刑的机会就没有了。
他们来的目的,就是要说服小武,抓住这唯一可能让他保住命的机会。
张晨写好,两个人起身继续走,边走边喊,张晨喊一阵,谭淑珍喊一阵,喊了没多久,谭淑珍叫道,不行了,嗓子都喊破了。
“不会吧,谭淑珍,你在台上,唱几个小时都不会累,这才喊了这么一会,嗓子就吃不消了?”张晨叫道。
“你懂什么,发声部位和方法都不一样。”
张晨灵机一动,叫道:“那你就唱啊,你唱起来,小武一听到,就知道是你了。”
谭淑珍恍悟,她赶紧不再喊,而是唱起了婺剧。
谭淑珍的歌声在山间缭绕,张晨觉得,比她的喊声传得更远。
两个人走了一整天,谭淑珍断断续续,也唱了一天,谭淑珍停下来的时候,张晨就大声喊着小武,小武,喊了一会后,他改成了,小武,我是张晨。
这一整天,他们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这一片山,平时就少有人迹,在山里走动的,基本是林场的护林员、伐木工人和进山采药的药农,山里的这些山路还依稀可辩,没有完全被荒草淹没,主要也是因为他们的存在。
现在,在小武没被抓到之前,他们都接到通知,撤出山去了,把整座大山,都遗弃在了这里。
傍晚的时候,张晨他们到了一个座山顶,这个山顶,只是周围无数的山顶之一,夕阳把整个山顶都染红了,朝下看,能看到山脚的富春江,也被夕阳染红了,泛着金光。
山顶有一片矮壮的金钱松,几根金钱松的树干之间,有一个护林员搭的瞭望棚,四面临空,棚顶覆盖着松树枝。
张晨和谭淑珍说,我们晚上就住在这里吧,谭淑珍说好。
张晨拿出了望远镜,朝四周山下观察着,谭淑珍站在瞭望棚里,开始唱歌,但山顶的风呼呼的,谭淑珍本来以为,站在这高处,歌声一定会传得更远,但没想到,歌声马上就被风吹散了。
谭淑珍懊恼了,唱得更大声,但风毫不客气,照样让她的歌声没走出多远,就吹落在了树巅,谭淑珍的歌声变成了呜咽,她叫着:“小武,小武,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啊,小武……”
张晨叹了口气,他拿了瓶水递给了谭淑珍,谭淑珍接了过去,和他说,张晨,我们找了一天了,都没有找到小武,我们找不到他了。
张晨说,你放心,我们肯定会找到他的,一天找不到就找十天,十天找不到就找一个月,一个月找不到,就找一年,我们肯定会找到他的。
谭淑珍嗯嗯地点着头,她和张晨一样坐了下来。
张晨举着望远镜,眼睛都看酸了,什么也没有发现,他把望远镜放下,两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远方。
山顶的风呼呼地吹着,他们不说话的时候,风就把他们一点点地涂掉,好像他们在这片空间,根本就不存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才自己把自己从寂静中,打捞了起来。
“张晨,你说,我们找到小武后,接下去应该怎么办?”谭淑珍问。
“先劝他去自首,然后,我会给他找全国最好的律师,一定要想办法保住他的命,然后,我们再找关系。”张晨说。
谭淑珍点了点头,她说,张晨,有你在真好,你在这里,我好像心里就没有那么慌了。
张晨笑笑,没有言语。
他们坐在那里,风在吹,树在摇,太阳也正把阳光从大地一点点地收走,山顶上还是一片的橘黄色,但下面山脚,已经沉浸在了山的阴影里。
他们看到富春江现在如同一条白练,夹在两山之间,沉默着,静静地流着,没有潋滟的光斑的江水,好像也突然失去了喧闹,沉静得有点忧郁。
太阳很快就会落山,黑暗将填满他们眼前的每一个山坳,填满他们的四周,也肯定会填满小武的四周。
他们不知道黑夜会不会给小武带来安宁,但他们知道他们自己,哪怕黑夜来临了,他们还是不会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