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画,只不过画布没有罢了,天空变成了他的画布,米罗也在空中画过画,就是你也一样。”张晨说。
“我怎么了?”赵欣问,“我可没有这么疯狂的时候。”
“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在心里想象过一幅画,没有梦到过一幅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的画,你说,你想象到的,和梦到的,和你眼前看到的画有什么区别?你不能说它们不是画吧?它们和你眼睛看到,或者手里画出来的作品,唯一的区别,是不是还是时间?
“它们存在的时间太短了,你想到就过了,你醒来,就没了,但要是有仪器可以捕捉这些瞬间,记录这些瞬间,你是不是一样能看到它们?”
赵欣点了点头。
“那你说说,把它们和印在画册上的画,还有蔡国强爆炸系列作品的影像的定格画面放在一起,互相有什么区别,你能说印在画册上的是画,其他两个不是吗?”
张晨问,赵欣摇摇头又点点头,赵欣说:“你这样一说,我都被你说糊涂了,那这个安迪·沃霍尔呢?”
“一样,也需要放进时间的维度,过去的时间,他作品产生的那一刻,还有场景也需要置换,他的作品,在当时能这么受到大家的追捧,这是一个事件,这事件本身就很引人好奇。”
“不懂。”赵欣摇了摇头。
“比如,为什么一定要所有看完展的人,都觉得他很了不起才是对的,为什么就不能像你这样,觉得这都什么玩意,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张晨问,“观众的各种反应,本身也是共同参与完成了一次创作。”
赵欣站了起来,她说不行,我不能再听你胡扯了,我觉得再听下去,我要怀疑人生了,要怀疑原来我学的,全部都是错的。
张晨大笑。
“那样是不是,连我们这个美术馆的存在,都是没有价值的?”赵欣问。
张晨说对,在很多人看来是,他们觉得所有的架上艺术,都是没有意义的。
“滚他们的。”赵欣骂了一句,走了出去。
……
有一点是张晨必须承认的,那就是看完整个《安迪·沃霍尔作品展》之后,他的心情是很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麻木,他也没有觉得安迪·沃霍尔的作品,有什么吸引他之处,更别说给他什么启迪了。
哪怕强迫着自己看,这些东西,老实说他也看不进去,他觉得自己能够容忍的尺度,或者说欣赏的尺度,最多也就到米罗和保罗克利,或者康定斯基。
也许是自己的这种期盼本身就是错的,就是荒谬的,甚至像一些人说的那样,是观念滞后的。
张晨不觉得,他觉得艺术和科学不一样,艺术不是一座高山,你每天只要往上爬,今天的高度,就肯定比昨天高,科学你可以说是,今天的科学,肯定比过去发达,比过去进步,但艺术肯定不是。
张晨觉得艺术是无所谓进步或者落后的,艺术就像一座森林,不管是参天的大树,还是一株小草,它们生长着,但它们是在同一个地平线上长起来的。
也不管你是有五百年树龄还是一年,在这个森林里,都是各有各的姿态和位子,没有谁可以取代谁。
艺术家就像一个个奇迹,他们是镶嵌在天空中的一颗颗星,没有谁比谁进步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会像是一台功能更强大的新电脑出来,就横扫和淘汰所有电脑一样,一个艺术家的出现,就让所有以往的艺术家变得没有意义。
不是,艺术不是这样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张晨觉得,任何标榜自己是现代艺术,推销什么新观念的,不是装神弄鬼就是哗众取宠。
一个人漫步在森林里的时候,吸引他的可能是一棵树,也可能是一株草,又或是一片树叶,一只小昆虫。
艺术也是这样,你拿出来,至少要能吸引我,让我看得进去,不然,至少对我来说,你是没有存在的意义的,我会忽视你。
张晨看了看四周,不禁哑然失笑,他看到展厅里的大多数人,目光都是茫然的,就是那个青年画家,最近在网上有点红的青年画家,张晨远远地看着他。
他滔滔不绝地和同伴在说着什么,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手里举着一支录音笔,很可能是一名记者。
张晨看着这个青年画家,滔滔不绝地说着,同伴不停地点头,但目光是茫然的。
画家突然停了下来,朝展馆的四周看看,张晨发现,他的目光也是茫然的。
这一个春节,很多的人大概都会因为这个展览,而变得神经有些错乱,张晨觉得,或许这就是这个展览的目的。
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正常人呢,大家疯一点不好吗?
张晨想到,大家都茫然的时候,安迪·沃霍尔一定会在偷笑。
你笑吧。
张晨想起自己前面和赵欣滔滔不绝地说着的时候,很像这个青年画家,张晨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