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事?”张晨盯着他看了一会,摇了摇头说:“我还真的记不起来了。”
慧珍老公说:“嗨,那时就小屁孩一个,你每次画画,都有那么多小屁孩跟着看,你哪里会注意到我。”
张晨说:“我要是知道,二十多年之后,我还会到你的餐厅吃饭,我一定会注意你。”
其他的人乱笑,张晨招呼慧珍的老公也坐下,慧珍把小芳和柳青他们,一一介绍给她老公认识,再介绍他老公,张晨他们都知道了,他老公的名字叫海祖。
摄像说,这个名字厉害,海祖,大海的祖宗,那你就是东海龙王了。
其他的人就叫,龙王要先喝一杯。
海祖端起了杯子,和大家说,好,那个什么话怎么说,我也不会说,反正就是,在这里看到大家,我很高兴,我先喝了这一杯,然后再敬大家一杯。
张晨他们一听,知道他是有量的人。
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他们占据着这餐厅的一角,其乐融融。
张晨和柳青他们,对慧珍和海祖,为什么会到纽约,又为什么会开这家餐厅,很感兴趣,慧珍就和他们说了。
他们是四年多以前来美国的,最早到美国,不是纽约,而是芝加哥,海祖在一家餐厅里当厨师,慧珍就在她说的那个都是温州人的批发市场里,给亲戚当营业员。
当时,他们有一个四岁多的女儿,两岁多的儿子,都留在了家里,让老人带,慧珍说到这里,眼眶都有点红了。
她说,现在女儿都上小学二年级,儿子也马上要上一年级了,四年多了,他们一次也没有回去过,给人打工的时候是走不开,也舍不得回去的机票钱,没想到自己当了老板后,就更走不开,这餐厅一年到头要开门,没有关门的时候。
他们是在芝加哥干了两年多,这里的餐厅老板,也是他们温州老乡,他要到欧洲去,就鼓动海祖和慧珍来接手这里。
“我们哪里有这么多的钱。”慧珍说,“好在十几个老乡,大家凑凑,借了我们一笔钱,他们就说,总是给别人打工打不出头的,支持我们自己做,这里原来的老板,也同意我们欠他一部分钱,我们这才把这店给盘下来。
“在这里,也开了两年了,好在生意也还可以,再干个半年,就可以把所有欠的钱都还掉了。”
“那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柳青问。
“很简单,就是继续赚钱攒钱,希望能回国一趟,希望能有能力,把儿子女儿接过来。”
慧珍说到这里,眼眶又红了,她说:
“我现在打电话回去,女儿拿着电话,都不肯叫妈妈,儿子更是,我们走的时候他才多大,对我们一点印象也没有,对他们来说,我们就只是两个照片里的人,哪里有爸爸妈妈是这样的。”
小芳赶紧说:“都会好的,慧珍姐,这种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等他们来到你们身边,用不了一个月,就会很亲了。”
其他的人也都说是,慧珍笑了起来,她说:
“想想我们也还算好的,辛苦是辛苦,但在这里,总算也是有了这么一家店,全靠那么多的老乡帮忙,真的,我自己都不知道,人家都说,借钱借得朋友都没有了,我们是到了需要借钱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帮助我们。
“真的,有几个平时都没有什么交往的,他们知道了,自己跑来借钱给我们,要是没有他们的帮忙,我们也盘不下这家店。”
张晨叹道:“温州人为什么能够全世界跑,一个是胆子大,还有一个就是,温州人团结,讲信用,我们以前在温州,认识的几个朋友,他们是长期在全国各地跑的,什么业务都接,只要他们镇上有工厂在做这个东西,他们就敢接。
“接到了单子,自己哪怕不认识那个厂的老板,通过亲戚朋友了解一下,问来电话,打电话过去,再一个传真发回去,什么东西要多少,什么时候要,就可以了,到时候肯定能收到货,什么预付款、定金都没有的,工厂也会给你做,给你发。”
海祖说:“张画家说的没错,我们温州以前是这样的,那在外面跑的,他也不敢赖账,哪怕他在外面,收不到钱,他自己垫钱也会把货款付了,为什么?他只要欠一次,名声就臭了,以后他的单子,就没有人做了,他在外面也不用跑了。”
“现在已经不行了。”慧珍说,“我有一个亲戚,是在法院工作的,他说以前,温州人哪里有打什么合同官司的,现在打官司的一大堆,都是被美国人害的。”
“这个,和美国人有什么关系?”赵欣问。
“前几年金融危机啊,我们温州的工厂关掉多少,原来厂开在那里的时候,钱都是你欠我我欠他的,工厂一关,事情就出来了,那些老板也没有钱给,最后都到法院去了,这种事情,把人搞得胆子越来越小了。
“就我原来做过的那个市场,以前都和张画家说的,要什么货,一个电话打回去国内,一个集装箱一个集装箱就运来了,连合同都没有的,这里卖了,钱就马上打回去,现在不行了,大家都要定金要预付款,货还没有收到,钱就要打给人家,不然提单都不给你。
“这样做么,大家生意都越来越难做了,越做越小了。”
“整个商业生态被破坏掉了。”小芳说,“现在大家都喜欢说契约精神,其实不知道,无契约才是最好的,我们中国的商业传统,其实一直是无契约的传统,谁做生意,还要先立字句,都是一诺千金,现在全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