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大堂,老焦给张向北一个塑封套,封套里面是一个条形码,凭着这条形码,街上所有的外汤都可以免费扫码进场,封套上有一根绳子,可以把它挂在脖子上。
张向北看到服务台边上,挂着一个小木牌,木牌很精致,上面用毛笔写着粗黑的字,张向北问这是什么,老焦说,这是每家外汤,每天开汤时,会送给第一个光临的客户的,一天两块,男女各一块,这是一位客人有幸拿到,遗忘在房间里的,挂在这里,以防他回来拿。
“掉这里多长时间了?”张向北问。
“两年多了。”老焦说。
张向北差一点笑出来,好,你们厉害,两年多了,你们还认为有哪个傻蛋,会记得来取这样一小块的木牌?
张向北笑笑,没有言语,人家的龟毛也是认真,取笑是不合适的,他自己和自己说。
张向北和老焦,送老桥出去,那个小伙子,马上拿着他们的皮鞋过来,鞋子已经给擦得锃亮,老焦问张向北:
“哥们,你要上街吗?”
张向北摇摇头说:“就送老桥到大门口。”
老焦和小伙子说了句什么,小伙子马上把他的皮鞋拿走,拿过来一双木屐,分得这么清楚啊?张向北差点又快笑出来。
三个人走到了大门口,老桥和张向北说,你在这里住着,想到要回去了,打我电话,我过来接你。
张向北说不用,这么远的路,你还要跑一趟干嘛,我坐火车回东京就可以,你来还要请假,麻烦。
老焦说,我会送哥们去车站的,你就放心吧,记得到车站来接他就可以。
张向北看着他们两个说,你们都是我的保姆,把我当小孩了?
两个人大笑,老焦说,是客人,也是朋友,朋友走了,去送一送很正常啊。
老桥和张向北拥抱了一下,然后走了,他的汽车停在镇的那头,他要穿过整个小镇。
张向北看着老桥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舍,算起来他们这次,在一起也不过四天不到,但却感觉已经度过了很长的时间,以前读书的时候,分分合合,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开学的时候见面,大家彼此“嗨”一声,放假的时候,挥挥手就再见,洒脱得很。
张向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变成了一个老干部,躲到了这日本的乡间一隅,把自己和世界隔绝起来,人也变得多愁善感了。
张向北回到房间,他看到就在他出去的这一会,女将进来过了,她在长条桌边上的榻榻米上,铺了一块布,布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浴衣,这是给他去镇上用的,还有一个布袋,是装换洗衣服的,还有一双新袜子,一条新短裤,短裤正好就是自己的尺码。
张向北想先泡泡温泉,再出去随便走走,吃个中饭,外汤他是不想去了,反正已经见识过,他还是不太习惯和人那样坦诚相见,就在这房间的浴池里,挺好。
张向北坐进了浴池,这才发现,这池边上看似随意堆垒着的卵石,其实是很讲究的,它们在水里凹凸有致,坐着靠着都很舒服,不仅有搭手的地方,而且,那一块上部平坦的石头,分明就是一张石桌。
张向北大喜,他从池子里出来,用浴巾把身子擦干,走过去酒柜,想拿酒,想想又没有拿,踅去外面的那张茶几,拿茶壶泡了壶茶,用托盘端着茶壶茶杯,想了想,又拉开障子,从自己的双肩包里,拿出那杯《城崎裁判》,把自己的手机也放进了托盘里。
张向北端着托盘回到了温泉池边上,把托盘放在卵石上,人重新坐回到池子里,一边喝茶,一边看书,书上的日文他一个都不认识,看了看里面的插图,还故意用手,洒了水在上面,这书的纸,果然还真是不沾水的。
张向北把书放下,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这个时候,向南肯定在她自己的办公室里,张向北打开微信,请求语音通话,向南接了起来,张向北问:
“你办公室里有没有人?”
“没有,怎么了?”向南问。
“视频,我在泡温泉,给你看看,这是我房间里的温泉。”张向北说。
向南把通话断了,接着请求视频,张向北按了接受,屏幕上出现了向南的脸。
向南咯咯笑着,轻骂道:“张向北,你发什么神经,上午十点多,你泡什么温泉?”
“很正常啊,这里的人,一天到晚都在泡温泉,我给你看看,这个房间里的温泉池漂不漂亮。”
“还不错。”向南点点头,“张向北?”
“干嘛?”
“你把镜头往下。”
“什么往下?”
“镜头,你把镜头往下我看看。”
往下?往下看什么?张向北把镜头往下,离开了自己的脸,照到了自己的胸前。
“再往下。”向南说。
还要往下?张向北有些纳闷,他看到向南的脸红了起来,明白了,骂道:“还要往下,你想看什么?”
向南嘻嘻笑着。
“流氓。”张向北骂了一声。
“就流氓了,怎样?你来打我啊。”向南咯咯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