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江市。
老城区,某栋单元楼前有不少车辆在走,一个中年妇女正走下来。
前面是流动菜市场。明明是个居民区,这楼上却挂着个有小灯泡点缀的红牌子,写着芳芳旅店。这个小旅馆,是给去火车站的人住的,为的就是躲避查证的。
当这位女住户下来,一个将外套帽子罩在头上的男子和她擦肩而过。那人背着个黑色登山包,左手还有个塑料袋,看样子是个外地人。
大姐不认识他,看人去楼上就说了句。“没身份证乱租房,早晚报给派出所。”
这话,那人全无反应,上了三楼最偏僻的那个。
前台有个小妹,十八九岁,头也不抬地在玩手机。
“没证件,一律多收二十块。”
闻言,这人取了钥匙,往旁边走。小妹看了下他的背影,却没看清。到进去把门合上,他才把登山包放下。
包里有重物,放下还咯噔一下。也是这时,他整个人才从外套帽子下露出来了。最先出现的,是他的头发。
因为他这发型很怪,没一点正常的样子,不清楚的还以为这乱糟糟的头发,是在追求什么时髦。
当他打开塑料袋,有把推子,看样子是附近买的。等脱下外套,露出上半身的方定海一步步走近洗手台,又开了水龙头。
他的肩膀很宽,肤色很健康。
人背对门时,一整个背脊,腰胯在光线的折射下显得很高瘦。接着,他撑着镜子,抬起手就粗暴握住那把推子,将这头一夜之间长出的黑发剃了。
当锋利的刀口靠在他的耳侧时,先是有一条整齐贴着头皮的发槽被剃光了。
随着臂膀上移,手上的推子将头发一点点剃干净并只剩毛寸,男人的五官,眉眼也重新显露出来。
这是少年出家后,他第一次剃发。
所以,这个寸头被他自己剪得很粗粝,可正是这种粗粝,令他浑身有种男性化的禁欲,配着这胸膛腹肌更是矛盾又性感。
到头发剃成寸头,只见镜中这个男人眉毛乌黑,眼睛像峰峦如聚,积攒着波涛如怒。这让他和俗世中的男女有很大区别。
换句话说,他不像是一个现代人。
可他本就是个修佛者。长在佛门,背着戒律。
现在的他,却也不像个出家人。
天眼丢失了,一个失去了正统佛家弟子身份的自己,龙泉山主寺是暂时是不能回。想到这儿,方定海只抬手抹了把眉心额头,又一下站了起来。
“若有所求,至心念诵。”
剃了头发的方定海闭上眼。
他运起法力,接连两遍念诵超度经文,地上这堆曾经能供他驱使,降妖除魔的法宝也一闪一闪地给了他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应。
方定海一语不发,却也没把东西塞回包里。
他现在的眼睛,真的什么妖物也看不见了。
从他走上楼到一步步走进来,他一个鬼都没有发现,放在往常,作为僧人的方定海从不会来这类人气兴盛的地方。
人越杂,鬼和妖越多。
他的本能,会令他的天眼一直看到许多污秽。
但现在,这一切,却只能从头开始从昨夜开始说起。
此刻,回忆起这一晚他所经历的事,方定海都很难解释清楚,一向修为深厚的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麻烦。
当那只绿度母在三厂楼顶被超度后,他就留下了,他没去追那个半路逃跑的魔头,只想先查看剩下的魔光。
可问题,恰恰就出在这东西身上。
他记得,最初,那半道他所手中拥有的红色魔光还是一片平静。想到反度母已死,方定海就想将其一并超度化解,以此来寻找另一半的下落。
可当他用禅杖破开魔光,随着那表层一下迸发出光亮。
人明明站在现实中,他却看到了头顶满是由金钱,欲望和色欲构成的千鬼穴中都是钱币,女人和骷髅。
这心魔,不是方定海的心魔。
却将他的身体从上方包围,并开始毫无预兆地化作长条就开始攻击他。
这一切,令他赶紧遮住双眼,同时面色冷下起手就想将这魔光中的孽障一下摧毁。
可几个回合下来,却是被魔光一下打中飞了出去。
“!”
他被撞在地上。本想反击,但魔阻扰了他的双手,让人脱离法器的同时一下从楼顶倾身摔下。
幸而方定海一把用禅杖勾住了护栏才没有被魔光直接杀了。可身体被魔光反噬的他悬在半空,先用一只手臂抓住楼边,这才一个翻身保住了性命。
魔光伤了他,他没死。
当今天一早醒时,方定海身上的佛门修为,不仅因魔光侵蚀,从他的三禅准佛修为一下打回了一禅。
同样的,他的妖目也没了。
这放在常人身上,尚且是眼睛失明的大事。放在他身上,更是一下就将他从不食人间烟火的僧人变成了一个人。
就因为这个,方定海才会找上阴差。绿度母身上的恶鬼本来自于阴司,可当阴差看到方定海的变化后,竟也给不出一个答案。
“法僧,这就是你的因果。”
阴差回答。
“那另一个人呢,这也是他的因果”
方定海脸上有着沉寂的威严。
“世间万物,报应不爽。”
“你和他,因绿度母,一起造成了这因果,那么答案就该去问他。”
“要破解谜题,只有自己寻找答案,你二人,或许就是答案本身。”
阴差的话很隐晦。
它们是鬼。是不该和方定海多泄露关于生死轮回的天机的。
可显然,他跟那个孔雀明王就是受共同的因果报应所趋势,才留下了各自这半道红色魔光这一后患。
那只反绿度母是他们俩杀的。
所以要查清楚这次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因,造成了最终果也被改变了,就必须找到那个跟他一起出手的那个人。
原则上来说,方定海并不想跟世俗世界的人和事走的太近。
但那个孔雀明王,他却一定要找到对方。否则这一切落在他身上的报应,就无法回到正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