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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玄的讲授结束了,千余儒生士子们一齐向郑玄躬身施礼,然后怀着振奋的心情鱼贯而出了。年轻人正如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激扬而热烈,心雄万夫,总是怀着一颗赤诚的心,认为这大汉的天下无处不可去。听完了这次讲授,他们至少能够保持一个月的热情和动力。
“唉彦方,老夫老矣老而不死谓之贼。看着这一群浑身充满热情,充满动力的年轻人,老夫一直在暗自自责,不知道总是鼓励他们是不是正确。等到他们学习一段时间之后,入了仕途,就会发现,原来这世间竟然是如此险恶,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破口大骂老夫。”
郑玄叹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空荡荡的大殿,充满感慨地说道。
“康成先生,莫要如此悲哀。年轻人自有他们的心胸,多鼓励一下还是好的。人生便是如此,年轻时心雄万夫,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总觉得自己便是天下的中心,只要努力,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等到过了三十岁,而立之年,就变得稳重多了。四十岁之后,见惯了宦海波澜,人间的悲欢离合,便真的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五十岁之后,人生已近暮年,见落叶而知秋,发思古之忧伤,无它,老之将至,见黄昏而悲己者也”
王烈一生饱经风霜苦楚,为人最是豁达,他的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正说到了郑玄的心上。“彦方,莫非是老夫大限将至了总觉得满目仓惶,悲伤莫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莫非是这辽东地处偏僻,使我独生孤寂之感如今我的郑学渐成气候,老夫正可以趁着老胳膊老腿儿还能活动,该再次出游,寻访名山胜水、逸士高人了。”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人老了就是嘴碎。彦方,来来来,你我换个静室,品名相谈吧。”郑玄站起身来,大步流星走在前面,两个少女和两个小童紧紧跟随,竟然还有些跟不上脚儿。唉郑康成人未老心已老王烈长叹一声,撩起衣襟,大步流星地跟上去了。
多年相交,郑玄的心思王烈十分清楚,别看郑玄嘴上说得轻松,要做什么闲云野鹤,逸士高人。其实,他的心中还是有着儒者的壮怀激烈的,这些豪情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烟消云散,只不过是被埋藏到了心灵的最深处,用厚重的外壳儿将它紧紧包裹起来罢了。
本朝的儒者,绝非是后世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比,而是能够上马管军,下马安民的国之栋梁。除掉少数的只知空谈的清流名士之外,都是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深体民间疾苦,饱经磨难之后,才会入仕。即便是那少数只知空谈的清流,他们手上的马步功夫也不弱。所谓的清谈,不过是见识和政治见解不同罢了,那是他们的师门出了岔子,怪不得他们。
如今的郑玄,“立”已经大功告成了,下一步便是“立德”和“立功”了,而“立德”和“立功”的首要条件,便是入仕。以郑玄“康成先生”的声望,一旦入仕便要做高官,做大官儿,若是做一个区区六百石的五经博士,连郑玄自己都觉得丢人,何况是天下的物议了。
如此一来,郑玄的心中便充满了矛盾,一直在入仕和不入世之间左右为难。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又有哪一个诸侯,有天大的魄力,敢征辟“康成先生”出来做官儿便是公孙度,也只是把郑玄高高举起,供起来罢了。
终于到了静室,侍女和童子们布好茶炊,斟满香茗,便一个个躬身退下了,他们的脚步轻快,走出房间之前还顺便关紧了房门。这一间静室,是城堡中最机密的所在,每逢郑玄来到静室之中,就是有要事密谈,他们早就心知肚明了,侍候了多次早已熟极而流了。
郑玄和王烈分宾主坐下,郑玄提起茶壶,为王烈满斟了一碗茶水,自己也斟满了一碗凉茶,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这才徐徐开口了。“彦方,你此次前来,定然是有大事发生吧。”王烈将一碗凉茶一饮而尽,顺手又为自己满斟了一碗,这才用手抹抹嘴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