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表面上看来,洛阳城里风平浪静,文武百官各司其职,就好似大司马未走时一样。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场疾风暴雨就在眼前了。新生的洛阳朝廷能不能顺利熬过这一场疾风暴雨,谁的心里都没有底儿。和世家大族们一样,没站队的文武百官们都在内心中承受着煎熬,随着命中注定的摊牌日期的临近,这种煎熬和焦灼便日甚一日,以至于如影随形了。
洛阳城中,在北宫和南宫之间,靠近西城墙一边儿,上西门和雍门之间,有一大片市肆,唤作金市。金市,和长安城中的东市、西市一样,是洛阳城中最重要的市肆。数十万洛阳百姓的每日嚼裹儿,都仰仗着这一片硕大无比的市肆。只要你有钱,在金市上可以买到一切,这便是洛阳百姓中口口相传的谚语。每日里,金市上人潮涌动,车水马龙,是洛阳城中最热闹的去处儿。肥头大耳的富商大贾,身穿青衣的各级官吏,挈妇将雏的百姓比比皆是。
本朝有名的洛阳卫家的大宅便坐落在金市以南,这是家主卫陶独断专行的结果,为的是方便进出金市。卫家的发达,大半儿是出在商业上,经商赚了海一般的黄金,然后用来买房置地,兼之放印子钱。如此滚来滚去,不出百年,洛阳卫家变成了洛阳城中有数的世家大族。
卫家大宅北边儿,是一栋极其高大的高塔,视野极其广阔。在洛阳城中,这样的瞭望塔一共有二十四座,都是此次重建洛阳城时新筑的。素日里观察火灾,战时瞭望敌情。瞭望塔高度二十丈到四十丈不等,越到城中心越高,最高的三座,分别在北宫、南宫和大司马府中。
刺奸将军、光禄勋马忠站在这一座三十丈高的瞭望塔上,举起手中的千里眼,仔仔细细地将卫家的大寨看了一个遍儿。马忠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千里眼,示意在一旁等候了多时的属下继续汇报。属下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精明干练,一袭青衣,满脸微笑。
“卫陶已经有多少天没出府门了”马忠劈头盖脸地问道。“将军,算上今日,已经一十八日了他每日里用过早餐,便去书房措置族中的生意,直到午餐之时。吃过午饭之后,必定午睡一个时辰,然后起身去后花园中打拳散步,回来面见管事们。晚餐之后,就着大河鲤鱼,喝上几盏小酒儿,便轮流去两个小妾房中休息。十八日来,日日如此,未曾改变。”
“他是如何和府外通消息的,查出来没有”马忠淡淡地问道。“还未曾查出来。”属下心虚地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抬眼看了看马忠。“府邸之中,无论日夜,从来没有鸟儿起落。我们仔细检查了府邸运往外面的所有东西,甚至检查了垃圾和马桶,都没有发现向外通讯的任何痕迹。每日里外出采买的人都是固定的,去的店铺都在金市上,也是固定的。店铺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挨个查过了,都是身家清白的商人,并没有任何能让人起疑之处。”
听着属下的汇报,马忠轻轻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属下做事儿还是非常谨慎老道的。至于没有发现向外通讯的渠道,那是因为卫陶吸取了长安城的教训,成了惊弓之鸟了。卫家做事儿越谨慎,越不容易查到。再者说来,这是诛九族的谋逆大案,哪能如此轻易查明
想到这里,马忠又举起了千里眼,仔细的观察着卫家的巨宅。此时,卫家负责采买的人刚刚回来,一个年老的执事模样的人正吆喝着五六个小厮从一辆硕大的马车上往下搬东西。马车上插着两杆儿三角旗,一面上写着卫府,一面上写着德福车行,在微凉的北风中,小旗正在烈烈飞舞。拉车的是一匹壮健的骏马,车夫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壮健汉子,蜂腰猿臂,怀里抱着一杆长鞭,冷冷地看着小厮们上上下下地搬运货物,却没有上前搭一把手的意思。
“看那个人那个拉车的汉子,和那一辆马车。”马忠收起了千里眼,把属下唤过来,让他仔细观看。属下疑惑地摸出了自己的千里眼,眯起左眼,仔细地看着。“将军,这个德福车行我们查过,是一家新开的车行,主要经营各种马车业务,老板是身家清白的。”
“拉车的马是军马,拉车的汉子是个军人,至少他曾经是个军人,还是百战老卒那种最难缠的军人。卫家家大业大,为什么要雇用德福车行的马车还有谁家雇了德福车行的马车哪一家的车夫,主家的小厮如此忙乱,他竟然无动于衷还有,为什么要用军人做车夫这些蛛丝马迹,你联在一起,仔仔细细地想一想就明白了。凡是不合情理的,便是疑点。”
马忠收起了千里眼,淡淡地看了属下一眼。“将军,属下这就去查马上去查”属下一拍脑袋,终于恍然大悟了。高实在是高将军就是将军,这等极其细微的不合理之处,他老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看来我等还要努力十数年,才能及得上将军的一成儿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