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日磾的话音方落儿,在场的众人立刻便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马太常老而弥坚,端的是正色立朝的正人君子,颇有古大臣之风可是,大司马正在盛怒之时,他却如此犯直谏,一旦大司马下令斩下他的项上人头,那可怎生是好况且,天使被打也是有原因的。
“哦马太常,你不怕我砍下你的项上人头吗”吕布立刻就勃然大怒了,他左手按剑,距坐于地,抬起双眼,一道寒光向马日磾扫来。顷刻之间,一阵杀气冲天而起,笼罩了整个房间。左右的虎贲军士卒们一个个横眉冷对,按剑肃立,只等大司马一声令下,就要上前拿人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在屋中的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激怒了大司马。
“母亲,父亲是不是要杀马太常呀那倔老头儿学问不错,为人也方正,就是喜欢吹胡子瞪眼,也没什么大错儿,您就上前替他求求情吧。”在严嫣身后,玲绮悄悄儿地拽了一下母亲的衣襟儿,满脸紧张地小声说道。“乖儿,玲绮,你莫要担心,仔细看着儿便是”严嫣轻轻揽过玲绮,一边望向吕布,似乎在自自语一般。“放心,你父亲不会那么傻的。”
“怕人生在世,谁都不想死,留下这一颗大好头颅,有何不好可是,孔曰舍生,孟曰取义,舍生取义,乃是儒者的本分今日,若是大司马盛怒之下,斩下臣的项上人头,那便是不纳忠的桀纣如此作为,又与董卓有何不同民为贵,君为轻,而社稷次之。这句话,是大司马经常挂在嘴边儿的难道您都忘了吗”马日磾依然叉手端坐,毫无一丝一毫的惧意。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燃烧着熊熊大火,那是名教纲常的熊熊大火,他虽死犹生
“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鬄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支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马日磾面不改色,朗声说道。这一段话,出自于太史公司马迁的报任少卿书。一向是被马日磾奉为安身立命的金玉良的,今日正好一试什么是真儒学,什么是伪儒学,拿生死一试,便知端的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马太常的话音儿方落,吕布便纵声长笑了。他缓步走过来,伸出双手,轻轻地搀起了马日磾。然后,他叉手、躬身、一丝不苟地对着马日磾行了一个大礼。马日磾纹丝未动儿,竟然大大方方儿地受了他一个大礼。顷刻之间,举座之人立刻就哗然了。
“翁叔公,布过矣明日定当亲赴太庙请罪这一礼,是谢马太常犯直谏的本朝若是更改官制,这御使大夫一职,非翁叔公无以当之矣”说到这里,吕布站起身来,面向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布乃一介武夫,然,颇知大义。翁叔公,舍生取义,真儒学也”
“赞”“此大善也”“翁叔公,舍生取义,真儒学也”“大司马,真英雄也”“大司马威武”“大司马万岁”顷刻之间,在座众人纷纷竖起了大拇指,如梦初醒一般,大声狂呼道。这一番奏对,曲折婉转,波澜起伏,正当图穷匕见,杀机尽露之时,突然峰回路转,皆大欢喜了,岂不令人连声赞叹不仅如此,还成全了马日磾的忠直和大司马的气度。
“诸君,此事如何措置,尽皆交与马太常,吾不为遥制也”吕布缓缓坐下,朗声说道。一听这话儿,严嫣的嘴角儿不由得露出了一丝会意的微笑。夫君也是赤子之心,全无遮挡,虽然纳谏如流,却硬生生让马太常那倔老头儿坐在烈火之上烤上一烤,体会一下个中滋味儿。
一听这话儿,马日磾也呆在了当场儿,一时之间,万般滋味儿涌上心头。本朝的清流,向来是只说不做的,嘴巴比谁都厉害,一旦做起事儿来,就满头雾水,不知道从何入手了。好在马太常也是有捷才的,顷刻之间就洞悉了其中关窍儿。原来如此大司马端得好办法
“大司马,以臣之见,天使自然是不能打的。可是,他毕竟惊扰了老家主,以至于有事关重大的未尽之。臣意其一,天使有重大过失,当立即停职,以副使代之。其二,派出使者前往平舆,向天子举发天使的过失。其三,依律,未遂不得入罪。大司马无罪,免责。”
马太常终于说完了,他抬起双眼,定定地望着众人。“赞”举座齐齐高声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