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一座宽阔的坟场,密集的坟丘让地表起伏不平。
棺材都敞开着,里面有烈焰燃烧,传来悲鸣之声。
走在林立的墓碑间,我想,也许有我认识的人或者曾经认识的人,正在备受煎熬。
——《但丁神曲》地狱第六层
是役,一切重归于宁静。
林安南走向反坦克阵地进行着检查工作,一门37型45mm炮在刚刚的战斗中被端掉了,剩下的反坦克炮都保存完好。
叶戈尔正在指挥卫生急救人员运送伤员,他和卫生员把一个又一个的伤员扛上了马车——说是马车,其实就是马拉双轮木板车。
他把伤员们一个个送了上去,然后一台车接着一台车的握着木板上伤员的手,甚至有些伤员已经昏了过去,他依然不停地说道:
“同志,你做的很好了,你现在安心养伤就好,感谢你为伟大祖国做出的贡献。你做的很好了,你尽职了,你是一名光荣的军人,我们很快就会回去找你的,一定要坚持住,好好活下去。等着我给你们写勋章介绍信,我会给你的妈妈写表扬信,告诉她你在前线非常英勇......”
他追随着运输伤员的马车越走越远,就像神父一样为每个人做着祈祷一般,坚持着和他们说些什么。
林安南伫立在阵地上看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
林安南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来见证卫国战争,也没有想过战争是这样令人倍感麻木和痛苦。
站在后来者的角度开上帝视角,事实上也改变不了什么,什么也没改变。
谁又会写出他们的故事呢?大的战役又由各类小小的战事组成,那些战争中充当分母的人们,大多数人都没有留下他们的名字。
谢尔盖耶维奇来到林安南的面前,他的棕色胡子随着口里嚼着的干粮抖动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极其简陋的烟,抽出一根皱皱巴巴的香烟,然后掏出火柴盒点燃了火柴,用左手掩着烧着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开始吞云吐雾。
他甩灭了火柴,扔到了地上捻灭。
“现在可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小妮子。”
他咧着嘴笑着对林安南说。
“团长同志,刚刚你去指挥所了吧,上面什么命令?”
林安南摆弄着船形帽问道。
“还能有什么命令,让我们坚守阵地,说会有预备队前来增援。”
预备队?如果林安南没有从那个世界过来,他就信了。
哪有什么预备队,整个前线烂成了臭泥,斯摩棱斯克以北的苏军正在拼了命向东逃散,在和死神的赛跑中尽力跑出德军逐渐成形的包围圈,要有预备队也早就送给东南部支援围攻突出部内德军的友军部队了,哪轮得到他们?
“好了,别废话了,赶快回阵地吧,我们还得给德国人开第二次欢迎会呢。”
谢尔盖耶维奇看出了林安南的不满,他拍拍屁股上的灰,便转身往阵地方向走去。
林安南抬头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3:00整,德国人要进攻应该差不多就是最后的时机了,因为按照历史走向,从明天开始他们就只能撤退了。
斯摩棱斯克以南叶利尼亚3:30PM
“炮击!隐蔽!隐蔽!”
林安南正在反坦克阵地上提醒负责观测的连长保尔注意左侧空隙地带时,从远方传来了呼号声。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炮弹飞驰而来的方向,眼前便从土地上喷起了数十股巨大的爆炸波。
保尔连长对着阵地高呼着:“退回隐蔽地!退回隐蔽地!”
随后林安南便和他连滚带爬地往战壕里的防炮洞钻,这次德国人无疑通过上一次进攻找准了苏军的反坦克炮阵地位置,这也是德军必须优先除掉的目标。这次火炮的轰击更加精准和密集,轰炸相比前一次显得又急又快,炮弹高频地落在他们的头上。
电光火石的闪烁之间连轰炸的间隙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唯独这次林安南却没有从心中感受到一丝恐惧,他已经麻木了,或者说林安南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残酷的现实——随时都会死,死神的镰刀用众生平等的频率搜刮着这片大地上的生命。
因为生命都是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