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码头中生死相搏,也许再也见不到明日的阳光;
有人在樊楼内劫后余生,庆幸可以看一眼明晨的朝露。
自从得知在今夜,凌浪涯等人将要和烈刀门再斗一场,甚至可能还会生死相搏之时,一直重伤在休养的牛二山,心中总忍不住担心,辗转难以入睡。
此时夜色已浓,残月冷光透过半掩窗户,投下一片微白的光影,像是床前的月色。
躺在床上,还半身裹着纱布的牛二山,终究还是难以入睡,看着窗外月光,床前光影,心中愁绪不禁又多了几分。
牛二山忽而掀开被铺,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走到一张小桌前,点燃了油灯。
油灯的光影稀薄了月色,愁绪却凭空增添了几分。
牛二山看着月色和灯影,无来由地想起了两个人。
那两个从小和他玩到大,当年三人从在一个山洞捡到一个无名的残存剑谱,总是幻想着会学成举世无双的武艺,可以行侠仗义,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成为一代江湖中流传的大侠。
可是,哪怕三人将那本剑谱翻到烂了,里面的招式也背得滚瓜烂熟,终究只学会了一些三脚猫功夫。最后被迫离开那个小山村,出来混江湖之后,还是花了不少钱打点,才侥幸获得了一个猎兽人的身份,得以通过猎杀弱小异兽谋取生活。
不过,那段日子却是三人最开心的日子,一起接取任务,并肩战斗,获得赏钱后大吃一顿,虽然只是温饱,但胜在逍遥自在。
哪怕偶尔因为没有钱财,被迫饿着肚子上路,哪怕偶尔在异兽手中死里逃生,被迫落荒而逃,都不是他们所在意的事。
毕竟,这些日子,想起来总是让人觉得美好的。
可是呀,往年的快活时光,却再也回不去了。
岁月残忍,正如天上冷月照人间。
牛二山无来由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撑着桌面,缓慢地站起来,爬到房间的角落里,偷偷拿出一壶酒,继而返回到桌前,给自己倒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受伤的他,是不被允许喝酒的。房间的酒,是他多次哀求凌浪涯给他藏起来的。
不知道,他们现在和烈刀门相争得如何,是否会有危险。
想来应该不会吧,毕竟当初在供稻庄的地底溶洞,面对数百只血眸耳鼠,他们也都幸运地逃出来了。
只是,终究有人没有逃出来。
想到那个死去的名叫牛弘的师兄,想到那个如今远在清风小城的名叫水月微的师妹,牛二山心里的疼痛更重几分,似乎比身体上受到烈刀门毒打的伤势更要严重。
那天逃出供稻庄,他和师妹将师兄的尸体埋葬,随后两人分道扬镳,直到如今再未相见。他记得那一刻,师妹独自骑着瘦马离去的身影。
一人往西北,策马而行,远离纷争;一人去东南,独自前行,欲要变强。
那时候的他,心中有万千言语,再也无法说出口。
尤其是那一句,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的是谁,但我更知道那不是我,而我的心里却从来只有你。
想来,她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而且,现在的他来到都城,误入烈刀门,闯出这样的祸事,混得如斯田地,又有何面目再见她呢。
牛二山又倒了一杯酒,忽而看到了桌上边缘的纸笔。
他心中一动,忽而想起当时凌浪涯说的话。
当时,凌浪涯和胡虚和自己重逢之后,大喜过望,甚至立刻就要让那个叫小苗儿的侍女拿来笔墨纸砚,说要写一封信回清风楼,除了向清风楼主说一下最近的情况之外,还要给阿福问个好,更重要是顺便也让他替水雨微问好。
只是后来,凌浪涯等人忙于拯救孩童之事,一直没来得及动笔,就让在休养的牛二山代为动笔。
如今笔墨搁置在桌上已经许久,而写信的人还没有落笔。
牛二山长叹一声,又默默喝了数杯酒,终于伸手拿过纸笔,摊开了纸张,沾上了墨汁。
悬笔于纸上,不知如何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