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倒是觉得你好像一点儿都没有沮丧或者不满的意思,好像挺想下去的感觉啊,怎么,永平府藏着什么好事儿等你去?”杨嗣昌的嗅觉还是相当灵敏的,“不选保定,不选宁波,不选黄州,却选了永平,这里边有古怪啊。”
“拙荆有了身孕,我不愿意离开太远,也好有个照应,这个理由充分么?”冯紫英反问。
“那保定府也要比永平府强得多。”杨嗣昌也不是好糊弄的。
“文弱兄,小弟或许在经济上有些手段,但是同知可不仅仅是负责经济啊,保定府比起永平府大几倍,小弟可不愿意一去就被弄得焦头烂额,而且你应该知道保定现任知府大人的情况,嘿嘿,小弟觉得最好还是等打磨两年再去和这类人打交道更合适一些。”
冯紫英轻描淡写地就把自己的想法丢出来,他相信杨嗣昌应该明白。
果然杨嗣昌想了一想,最终还是点点头:“紫英,你的选择是对的,选一个偏一点儿小一点儿的州府,练练手,不过永平府也不简单,那边治安很不好,而且和蓟镇边军龃龉很多,哦……”
杨嗣昌突然想起什么,这才恍然大悟,“你小子,原来如此,难怪要选永平府,看样子你是要选在剿匪平盗来做突破口啊,嗯,蓟镇现在没有总兵,是令尊的得力手下尤世功在代理总兵,有他相助,应该不在话下。”
“也算有这方面的一些因素吧,既然把我‘流放’,我得要干点儿事情出来赎罪啊。”冯紫英不否认,“何况永平也算北地腹地,做点儿实实在在的事情,也能让一些人少一些抨击吧。”
杨嗣昌沉吟了一下,“紫英,其实你不必太过于计较那些人的言论,不客气地说,有些北地士人心胸过于狭隘,眼光过于短浅,这一点上我倒是觉得江南士绅做得要比北地士绅好。开海之略看起来江南士绅收益,但是难道他们看不到朝廷财力困境得以缓解,否则辽东和三边的军饷军资如何得以保障?难道非要等到蒙古人和女真人打进边墙内来,再来手忙脚乱地寻找办法?”
冯紫英略感诧异,看样子杨嗣昌受其父的影响不小,一些观点也开始有所变化了。
“那文弱兄觉得开海之略能解决根本问题么?”他有意反问了一句,要看看杨嗣昌日后能不能走到一条路上。
“难。”杨嗣昌很肯定地摇头,显然也是就这个问题做过思考,“开海可能会有一些缓解和弥补,但我觉得不说是杯水车薪,但是当一车薪柴燃烧起来,一杯水灭不了,一桶水同样不行,开海只相当于一桶水,但是如果多几桶水,也许就能行了,如何找到更多的几桶水,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文弱兄找到了这几桶水么?”冯紫英再问。
杨嗣昌摇摇头,“开海发展海贸是一桶,或许海外拓垦可以算另外一桶,还有呢?还远远不够,紫英,你觉得还有什么能算?”
“我以为,海贸带动的如丝绸、瓷器、棉布、茶叶、药材、铁料的生产应该算是一桶分量十足的水,甚至可以超过其他桶几倍。”冯紫英看着杨嗣昌道。
杨嗣昌细细思考,但最终还是摇头,“紫英,你这个观点不切实际,海贸的需求始终有限,这些行业发展扩大也有一定限度。”
“那如果咱们大周的老百姓也开始大量需求和购买这些东西来用呢?”冯紫英反问:“那这个桶是不是足够大?也许这样一桶水就能把火浇灭。”
杨嗣昌再度陷入沉思,许久之后才艰难地道:“紫英,问题是这些普通百姓怎么可能买得起?”
“当冶铁和缫丝、织布、制瓷、制茶的水平不断提高,产量越来越高,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普及,文弱兄你觉得是不是就可以消费得起了呢?”冯紫英再道:“这其实就是一个鸡生蛋蛋孵鸡的问题,越来越多的人从事这个行业,那么规模就会变大,产量越来越高,同理依靠这一行谋生的人以此为生,也可以买得起更多的这些东西,这不就慢慢变成了一大桶水么?”
话语有点儿绕,冯紫英也没有像那一日和练国事那样详细地探讨,而是粗暴地就把这个结论和倒推的原理告诉了对方,他相信杨嗣昌回去之后便会细细推理,看看他能不能从中明白和接受这个道理。
打发走了若有所思的杨嗣昌,冯紫英这才回家,刚回到府里,沈宜修就迎了出来,脸色有些着急,“相公!”
“怎么了?”冯紫英讶然。
“上午妾身去给太太问安,太太便问我,说北静王爷之妹水中棠妾身可认得,还有东平郡王之女穆菡,妾身说都不太熟悉,只听闻过名字,后来又听得姨太太说,可能还有江南甄家之女,另外还有神枢营副将仇大人之女,……”
冯紫英郁闷得几乎要吐血。
自己母亲这个选择范围怎么就会局限于这些人里打旋儿呢?
北静王和江南甄家,那是能招惹的么?现在倒是看不出多少端倪,但是冯紫英却清楚,北静王和江南甄家都与义忠亲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要娶了水家和甄家的女儿,这日后还能脱得了干系?怕是自己老爹立即就要受到皇上的猜忌了。
至于说仇士本的女儿,冯紫英也听说过,据说也是英姿过人,文武双全,但是仇士本明显就是永隆帝用来打入京营的一枚棋子,仇家也和其他武勋格格不入,冯紫英固然对那些老武勋们不待见,但是一样不愿意和仇士本这种一门心思要当孤臣的角色搅在一起。
这些都在其次,关键在于自己是要娶宝钗的啊。
“看来是得与母亲说清楚了。”冯紫英长叹,到这个时候恐怕也就不能再回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