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你必须离去的理由;
我有我必须放手的理由;
而且,按照“一切由你”的约定,我是不该强行干涉你的决定。
但你忘了,一切由你的前提,是有你在我身边,如果你不在了,那这个约定也就不再有意义!
师潇羽,这是约定!是你和我的约定!
如果连这我都可以放弃,我还有什么不可以放弃?
师潇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地看着祁穆飞,好似在诧异,又好似在鄙视对方。
在情与义之外,你竟用了这么一个拙劣而鄙俗的说辞来挽留她?两年来服用的九转元香丸值多少钱,那可真是太昂贵了,满满的铜臭味啊!与这十多年的情义相较,真香啊!
“所以,祁爷是要跟我翻旧账喽?”师潇羽从不记账,但她心里有数:跟我算账?好啊,随你,反正我还不起,你能奈我何?瞧这欠账的比要账的还要横啊。
“不要说的我好像是要故意刁难你一样。”祁穆飞赔着笑脸小心地解释道,“你方才说你欠我太多太多,那我总要算清楚你到底欠我多少,这样来世我找你还,也说得清嘛。要不然,到时你说一尺,我说一尺一,这样扯皮也没个凭据。难得来世相逢,为这尺寸之利而闹气,总不好吧?”
祁穆飞一本正经地瞎说八道,师潇羽则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他,那犹似旁观者的眼神仿佛在说:我且你看怎么胡诌下去!
“祁爷所言甚是,这账啊是该算清楚。那就请祁爷算好之后把结果告诉我便是,妾身相信祁爷是秉公无私之人,定不会占我便宜,也绝不会叫自己吃亏。”
“嗯——你倒是提醒了我。”祁穆飞若有所悟地点了一下头,“为公允起见,我会委托吴六叔来算这笔账,他老人家锱铢必较,一丝不苟,算账可是好手!”
祁穆飞一面对自己的主意表示称许,一面又对自己的主意给对方造成的某些不便感到抱歉,“只是这样,就要委屈你再在祁门多留些时日了。六叔看账,讲究的是当面清,免得日后谁不认账,这账可就黄了。”
“六叔算的账,谁会不认?”师潇羽笑了笑,心道,吴老六算账是精是细,但就是太慢,要算清我俩的账,那得到猴年马月啊?祁穆飞啊祁穆飞,你这算盘打得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响!
师潇羽一眼就看穿了对方心里那副小算盘,眼睛里不由得多了几分轻蔑,还有几分得意,说话的语气也像之前祁穆飞洞悉师潇羽对未来的打算一样毫不留情,“祁爷,我师潇羽不会赖账。你也不要耍赖!适才你答应过我,只要不是违背良心的事,你一定会许我的。”
听这语气,理直气壮;看这眼神,不容分辩;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有一股子无赖的意味。
面对无赖,祁穆飞有些露怯,“既然答应过你,我就不会食言!”理虽直,但气不壮,甚至还有点虚。
“你要找六叔算清你我之间的账,我不反对;但你要以此留我下来,我是不会答应的。”师潇羽继续保持着气势道,“你也别再白费心思想什么法子,不管你是想挽留,还是想拖延,总之——我去意已决。”
被戳穿心思的祁穆飞,脸上尽显狼狈与无奈。
不过说实话,从他拿九转元香丸这笔账来挽留师潇羽开始,他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所以当师潇羽拆穿他的花招时,他并不意外,并不懊丧,甚至还有一丝丝计谋得逞之后的欣喜——我已经无计可施,连这么拙劣的法子都用上了,你若还是执意要走,那我只能目送你而去了。师潇羽,这可是你要的结果?不过,我必须得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不是我要的结果,这也不会是你和我的结果。所以,抱歉,这次又要让你失望了。
师潇羽“去意已决”之余音在二人耳边回响着,直至完全沉默,中间是长长的一段空白。两个人面对着彼此,都想说些什么来化解一下这四个字对彼此的心灵冲击,可偏偏喉咙里却因为这场剧烈的冲击而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你……我……”祁穆飞吃力地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不完整的话,尽管只有两个字,但并不影响他所想表达的意思,善于听音的师潇羽仿佛听到了那两个字之外所省略的千言万语。
但此时此刻,她决不能因为那仅有的两个字就动摇自己的决心,“你别忘了,我不过是你有名无实的妾室,按祁家家规,我是可以自请离去的。”
祁穆飞蓦地一惊,他想过师潇羽最后执意离去的各种理由——她手里一定还捏着一个让他无可反驳也无可拒绝的理由,可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理由。
不得不说师潇羽当真“愚笨”,在祁家待了两年多,对祁家家规却依旧不熟谙,这项原本只限于妻子所有的权利,竟然被师潇羽窃为己用。这或许就是她今天与“清徽堂”对峙的唯一成果。
对此,祁穆飞既不气恼,也不反驳,只是整个人显得有些颓丧有些落寞,就像是被对方的理由给彻底打败了。
“人去不中留啊。留得一时,也留不住一世。”祁穆飞无力地一声叹息。
“那你是同意了?”师潇羽忐忑地问道。
“你都请出家规来了,我还能说不吗?”祁穆飞浅浅一笑,笑容是那样苦涩而勉强,他缓缓从袖间取出刚才师潇羽递与他的那封诀别书,起身放置在自己的书桌上,还用自己的那卷尚未看完的医书严严实实地压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