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若是不介意,我们取清水来试验一下,如何?也好让我们一起开开眼界。”墨尘向杏娘问道。
“好啊好啊,”邓林一边欢喜叫好,一边诧异地问道,“墨掌门也没见过这技艺?”
“说来惭愧啊,我也只听我爷爷提起过,但从未亲眼见过。”墨尘讪讪一笑,目光微微有些闪烁,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刻意避开了诸人的视线范围。
而一边被好奇心驱使着的小缃和邓林则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杏娘,企盼一睹为快,杏娘略迟疑了一下。对于老郎卖的关子,她并不感兴趣,但她又不想因其一人拂了大家的兴致,所以,她微笑颔首,表示了同意。
近水楼台易得水,墨尘就近从芙蓉浦中舀了一碗水上来,待水静无痕,他小心翼翼地将银钗的钗首浸入了水中。
四人就像是事先约定好的一样,敛声屏息,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一碗清水,有的眼里盛着兴奋,有的眼里盛着警惕,有的眼里盛着新鲜二字,有的眼里则盛着平淡二字。
惟老郎一人孤立一旁,置身事外,俨如司空见惯了一般,对这项连墨家掌门都见所未见的技艺,既不关心,也不好奇,那淡定的模样就和那芙蓉浦的水面一样平静,任你花落雪堕,我自波澜不惊。
随着那银钗一点一点地浸入于那一瓯清水之中,四人的脸上也随之浮现了惊异的神色。
四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还闪烁着一道匪夷所思的光彩;连嘴巴也情不自禁地缩成了一个圆形,感觉那个表示惊讶的“哦”字已经涌到喉咙口了,却没人敢将它轻易地冲出嘴巴,犹恐惊扰了旁人的注意力,也恐惊扰了眼前这绚丽多姿的幻影。
四人就这么如痴如醉地注视着水中如梦幻般的奇异瑰景,似乎这支其貌不扬的银钗瞬间幻化成了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一般,使得众人尽皆引颈相望争相一睹。
只见那梅花形状的钗首进入冰凉的清水之中后,便由梅心向外缓缓地晕染出了浅浅的梅红之色。那清澈透明的湖水有如染色的画笔,顺着花瓣上纤细错杂的纹路将那明艳动人的色彩从花心开始逐层向外渲染,缓慢地蔓延至花瓣末梢,色彩内浅外深,色调的衔接不着一丝人为的痕迹。
不多时,一朵娇媚的檀心红梅便跃然入目,宛然如生。
秋水脉脉,花面初见。那含羞半开的模样,有如一位芳心萌动的妙龄少女,羞涩地绽放着她曼妙的风姿,一肌一容,尽态极妍,望之莫不使人心醉神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右侧一瓣花瓣上有一粒细小的墨绿色斑点,然而瑕不掩瑜,这一点点瑕疵丝毫不减其耀人的风采!
然而,令人始料不及的是,正当众人还在贪看她的花容月貌之时,这匀整柔腻的红梅忽然容颜大改。
不知何处霜风破面,于此净水之中沉入了一缕霜寒,花瓣上很快沁出了无数细小的小水珠,密密麻麻地缀满了整个花面。那景象,犹似破晓时分那个静谧而清亮的世界,零露瀼瀼,朝华浥浥。
可惜还未等来清晨的第一缕曙光,这晶莹的露珠就随风摇落了大半,剩下未落的则向心汇成了一滴,停在了花心处。泪湿红妆残,露浓芳心冷。这朵红梅就这样被一丝轻寒侵损了她的一世红颜。
渐渐地,花瓣由外向内生出了一道道如冰纹般的细痕,再后来,就如敷雪衔霜一般。曾经的容颜一点一点地褪去,曾经的光彩一点一点地隐没,直到刻骨的寒冷将这一朵姣好的红梅完全冻结冰封起来为止。
在这以细密交错的冰纹而织就的纤网之中,花容不再,粉痕消残,只有那一粒残存的墨绿色斑点还保留着凄凉的倔强。
流年似水,洗尽铅华。褪去红妆的“梅心冻”素雪为面,繁霜作骨,自有一番别样之清影。
这是墨家的“雁波冰弦”,墨尘虽第一次见,但一望便知。
在这昙花一现的幻景之中,四人似乎经历了无比漫长的一段旅程,途中,有震慑心魄的惊艳,有邂逅相遇的欢喜,有红颜薄命的怨怒,也有祸福无常的悲哀,其中百味,不可言喻;终了,每人之体味,也不尽相同。
只有一旁的老郎既不为所动,也不屑一顾,似乎还趁着大伙儿惊讶的间隙,他还偷偷闭眼养了一会神。
“妙极!”邓林首先由衷地赞道,脸上洋溢着无可掩饰的兴奋。
“真是奇妙!”小缃也是欣喜不已,瞧着清水之中的檀心一点红,荧荧闪光,妖艳欲滴;随着水波的荡漾,她仿佛看到梅心微微浮动了一下,虽然并不真切,但她却深以为然。
“梅心动,梅心冻,原是如此!”看到那最后一幕时,杏娘的心口莫名一酸,尺素云边来,梅心为君开。怎奈,镜约钗盟是比那绿鬓红颜更不堪记取的东西!喃喃自语的杏娘仿佛看到了它的前生,也听到了它的心声,究竟这一点梅心是属于谁的呢?他的?还是她的?
“……”
墨尘对着它,一言不发。过得半晌,才怔怔地将银钗从水中取出,用罗帕拭干水渍,便将银钗与锦盒一起交还给了杏娘。
“五爷,听贵府黄管家说,您一直也在找这支银钗的下落?”墨尘直接将银钗还给了杏娘,并没有要收回的意思,这让杏娘有些意外,所以她问道,“难道是这银钗的主人与你们有过什么特殊的协定?”
“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