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辞死死地纠缠着吴希夷久久不肯放手,吴希夷只得心底暗自叫苦,为求尽快脱身,他只好模棱两可地敷衍道:“得得得,今年小羽这个样子,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东西和你比,你就随便准备一下,若是大家都无异议,我就指你赢。这样可以了吧?”
虽是搪塞的话,但吴希夷还是给自己留了回旋的余地。
“你说的啊!”柳云辞瞪大眼睛盯着杯莫停闪烁不定的眼睛说道,那神情就像是要给这句承诺在对方的眼睛里落下彼此的印契,“别到时反悔啊。”
“知道啦,知道啦……”吴希夷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含糊地答应了对方。柳云辞如愿以偿,便即松开了他那两条手臂,吴希夷如释重负,当即舒展了一下自己那两条重复自由的胳膊。
不过,柳云辞并没有就此放行。
他再次抖开了手中那把折扇,那以水曲柳作骨的扇面犹似孔雀开屏一样徐徐展开,在吴希夷面前轻快地飞舞了起来,画扇萦风,搅乱了眼前雪花飞下的脚步,也挡住了吴希夷往前的脚步。
“九叔,既然你都答应我了,要不你就把今年的题目先……”扇底风,轻轻吹;扇底话,悄悄说。
“那不行!”吴希夷断然拒绝道,“我可以徇私,但不可以舞弊啊。”
“师潇羽就没有问过你?”
“我回来还没见过她呢。”
听吴希夷这般说,柳云辞心头的那块大石才算真正落了地,那眉舒眼笑的样子,就好像已经胜券在手。转头来,他将那折扇于掌心轻轻一握,语软声低地又唤了一句,“吴酒叔——”
柳云辞本想以其所擅的软磨硬泡之功夫继续套问今年的题目,但吴希夷却把脸孔一板,喝道:“什么‘吴九叔’,都跟你说几遍了,不要叫我‘吴九叔’,吴九,无酒,咒我没酒喝呢?”
“嘁,师潇羽喊你的时候,怎不见你这么说,到底啊你还是偏心她。”柳云辞嘴角一歪,悻悻地瞟了吴希夷一眼,问道,“对了,您老回来这么多天了,都在忙什么呢?我每天都去吴门找你,可他们每次都说你不在。幸亏我机警,让人在这儿守着,要不然今天我还是见不着你。”
柳云辞怅怅地埋怨着吴希夷,以泄多日来他守株待兔却总无功而返的懊恼。正说着,他的目光已经不自觉地从他吴酒叔的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后那位身姿曼妙容貌秀丽的女子身上。
那位女子正在向月魄和日魂道别。月魄和日魂向吴柳二人遥致敬意后,便催着轿夫打道回府了。
“吴九叔?”邓林疑惑地瞥向杯莫停,似乎在向杯莫停确认,“你就是吴九?”
吴希夷咧了咧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表示默认,然后他将目光缓缓地转向杏娘,杏娘迎眸相对,无喜亦无嗔。
杏娘上前向二人行礼,略显惊讶地问道,“原来你就是九爷?”但看其神色,似乎并不太惊讶,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体贴地周全着彼此的颜面。
“娘子……”吴希夷有些错愕,有些无措。
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情,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方式,这样的突然,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在今日之前,他曾设想过很多种坦白的方式,也构思过多套解释的说辞,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的脑袋却一片空白,喉咙也干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果然是你。”杏娘微笑着说道,那样的神情似曾相识,连身旁的小缃也机灵地打了个抿笑。当日嘉禾郡中杏娘一句“是你!竟然是你!果真是你!”让吴希夷哑然无语,今日的情形恍若当日。
二人凝眸对视,虽无言语,却已意在言外。吴希夷很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的?”但是他忍住了,此刻还轮不到他来盘问对方,相反,自己才是那个应该被鞫审拷问的人。
“娘子,早就知道啦?”吴希夷满脸局促地低头应道,极力避开杏娘的目光。
杏娘没有作答。
她是何时知道的?其实,她并非早就知道,她也是才知道的。只是在很早以前,她就怀疑过他的身份,大概是在嘉禾郡杯莫停月下豪饮月波酒的时候,她就有过这样的怀疑,但她一直没有向对方求证过。
她相信他隐瞒身份是有其不得已的理由,她还相信他那不得已的理由里并无什么不良的用心。
这种信任,近乎虔诚,近乎偏执。它不容任何人唐突破坏,也不容那个名为理智的家伙妄自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