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正德十二年(1517),无羡已是长成了碧玉年华的大姑娘了,衣橱里连一件濡裙都没有,妆奁上连一根步摇都没有,日常依旧是一副儿郎的打扮,曳撒和短刀就是她的标配了。
她常年习武,身姿挺拔,宛若玉树临风。一双丹凤眼微微上翘,总是含着三分笑意,迷倒了不知多少无知少女,人称无羡公子。
对此,沈钰冷哼一声,“李无羡,你无羡,不就是让人羡慕也羡慕不来吗?”
高升却是感到有些憋屈,“主子,您的字多雅致呀?可是我们呢?”
都怪那个狗蛋!别的不行,就会养狗,自个儿养了一大群不算,为了讨好主子,还给她也送了一只。
那狗漂亮是漂亮,据说是从瓦剌以北弄来的稀有品种。
身形和细犬差不多,毛发却是浓密纤长,微微带着卷儿。
端坐着的时候优雅得很,打猎的时候却丝毫都不含糊,速度比狼还快,称为猎狼犬。
无羡喜欢得紧,天天带在身边,他们几个也是跟在她身边的。
问题来了,在别人眼中,他们居然和那狗并列了在一起,“我们被人称作了八狗(仅有姜佥事幸免),多埋汰人啊……”
她悠闲地躺在凉榻上,手里捧着一本杂记,缓缓翻过一页,“那改称八虎,可好?”
八虎听着威风多了,高升刚想说好,被张平拍了下脑袋,“八虎那是皇上身边的八个太监,现在已经死了好几个了。”
高升缩了缩脖子,哀怨道,“主子,您又欺负我!”
“行!不逗你了,”无羡合上书,从凉榻上坐了起来,“让你们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何关嘟着嘴,“主子,您每年都给那个董公公送那么多东西,加起来,都够买好几个铺子了,还认了他做义父,也没见他给咱们什么便利。
“咱们军营装备的火铳和火炮,还得自掏腰包购买原料呢!
“现在他即将离任了,以后也管不到咱们头上了,为什么还要给他送那么多好东西呀?”不是白白浪费钱财吗?
无羡用书轻轻砸了下他的脑袋,“你呀,钱是赚不完的,咱们又不缺这点儿,就当是做个人情了。
“再说了,他虽然是离开宁夏了,却不是去别处,而是回京师。
“若是开罪了人家,在天子跟前说你两句坏话,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给他捎带的东西,可得仔细着,不能含糊了。”
“是!主子!”
无羡将沈钰叫到了书房,“这次董公公回京,可能会将你要去,你愿意同他一起去京师吗?
“如今,你也是个把总了,在同龄人中算是不错的了。
“可小王子都不敢来咱们这赤木口,捞不到军功,想要再往上升,可就难了。”
沈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是觉得我碍眼,要将我赶走吗?”
无羡给了他一粒粽子糖,赔笑道,“我哪敢啊!我就是担心,你跟着董公公去了京师,就凭你这张毒嘴,还不把人都给得罪了个遍,也就我能受得了你。”
“那你就继续受着吧!”沈钰将糖含在嘴里,微微勾起唇角,转身走人了。
得!六年时间,沈钰的脾气又长了不少,越来越像一尊佛爷了。
无羡抚了抚额,带上满满一车的礼物,跨上马,直往宁夏卫而去。
她对董府熟门熟路,这些年不知去了多少回了,唯有这一次,跨入垂花门后,觉得异常的冷清,连小厮都没见到几个。
她来到小院时,就见董公公正坐在竹榻上,悠闲地晒着太阳,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唱词,手掌拍着大腿打着节拍。
无羡脸上堆着笑,“义父真是好兴致啊!”
“哟!姐儿来了!”董公公刚想呼了小厮给无羡看坐,就见她一屁股坐在了他边上的石阶上。
董公公指着她数落起来,“你啊你,半分姑娘家的忌讳都没有,地上凉着呢!”说着,便让人给她拿了个八瑞相锦绣蒲团,让她垫着。
“还是义父疼我。”
董公公像个催婚的老母亲,焦急道,“别人家的在你这个年纪,早就议了亲了。你看看你,成天还穿着男装,整个宁夏早就忘了你是个姑娘了。”
无羡双手捧着脑袋,笑道,“正好,我爹不急把我嫁出去,想多留我两年呢!”
“可惜咱家没儿子,不然就把你给娶回来!”
无羡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道,“您不都是我的义父了吗?您看啊,这次回京可得风风光光的。姐儿给您备了满满一车,有清露、胰子,还有果脯、糖果,不管是自个儿吃用,还是作为礼物,都倍有面子。”
董公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你还想着咱家,近来,咱家这儿可是门可罗雀了!哼,人心冷暖一比可知。”
“义父,您回京之后自当是步步高升的,到时候门槛都能让人踏破了去。”
“就你贫嘴!”董公公呵呵一笑,又开始数落起来,“你和你爹也是的,怎么对利禄就不上心呢?正德五年,你爹和仇钺还是同一品级的,看看人家,如今都封侯了。你爹呢,才得了个参将,也算是到头了。”
无羡歪着脑袋,笑了笑,“那不是多亏了义父的提携。咱那破地方,小王子好久都不曾来了,就差竖根牌子,邀请人家来此一游。可把我爹闲的,都快发慌了。前些年,主动领兵出击,还差点被声讨贬职呢!”
董公公瞪了她一眼,“你还说,你爹是将小王子赶跑了,但是人家一溜烟去了宣府、大同,攻入了宁武关,将忻州、定襄、宁化扫荡了一圈。要不是没人肯接替你爹去守赤木口,你以为你爹能保住官位?”
无羡讪讪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