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对奚淼很有兴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很久,最后故作老成地点点头,“长得还算可以,就是老了些。”
若是奚淼没受伤,此刻非得被他气得跳起来。楚馆中人最怕的就是衰老,即便是盛极一时的绝色,终究逃不过岁月的侵蚀,太多的人因年老而色衰,因色衰而爱弛,因爱弛则恩绝……
更何况,无羡正当妙龄,与他相差半轮有余,她会嫌弃他老吗?
他揣着几分不安与忐忑,偷偷瞄了无羡一眼,见她夹着几块刚出锅的炸羊乳,添入他的碟中。
是他多心了。
她哪里会是如此肤浅的人呢?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漾开满足的笑靥。刚刚要去夹炸羊乳,却见熊孩子的筷子突然伸了过来,将他碟子里的抢去了一块!
抢病人的吃食,真是太没人性了,即便他还是个孩子,也不能忍!
“杨修撰的孩子不小了呀,若是还没开蒙的话,可以从《弟子规》学起!”
一句话结果两个讨厌的人,直击要害,一击必杀。
奚淼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一副小人得势的做派。
杨慎无辜躺枪,心中不禁火起。他都不搭理这人了,居然还敢对他挑衅?
“这位是兴王之子。”可不是你这种身份的人,能够置喙的。
奚淼重新省视了一遍熊孩子,怪不得总爱仰着下巴,傲气得同一只小公鸡似的,原来来头不小啊!
无羡见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不知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似乎捕捉到了一缕无形的硝烟,正在酝酿着爆发。
此地不宜久留。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无羡收拾好拜托奚淼所绘的画册,给他又端了一盘炸羊乳,火速开溜。
熊孩子见她要走,拔腿追了上去,“无羡,你去哪儿呀?”
“约了人谈生意。”
“等等本王,本王同你一块去!”
“谈生意很无聊的。”
熊孩子才不信,有她的地方怎么会无聊?一定是想甩开他的借口。
想要丢下他,没门!
无羡见熊孩子一直缠着她不放,与松本约定的时间又快到了,只能将他一起带上,后面还跟了个不请自来的杨慎。
她真是去谈生意的!
商业机密!
这两人当她去玩的吗?
不过,这日上街的人还真不少,从永定门到正阳门,一路上都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手中准备了不少烂菜叶子,为了招呼即将进京的北元使臣。
无羡仍订了上次的茶楼,位置不错,就在临街,顺带可以观摩观摩北元使臣被群讽的盛况。
无羡跨入雅间时,松本已经到了,周到地将茶点准备好,待他们入座即可品尝。
团茶自太祖起被罢,熊孩子作为根正苗红的老朱家的一员,自然是没尝过点茶的。
漆黑如墨的建盏中,充盈着洁白如霜的粥面(浓茶表面凝结的薄膜),若非那股扑鼻而来的茶香,还以为是羊乳呢!
熊孩子看着新奇得很,迫不及待地捧起茶盏喝了一大口,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差点没吐出来。
“这什么味儿?”难喝得难以形容,“不会有毒吧?”
这倒不是他毒舌,生于皇室,多多少少总有些被迫害妄想症。
无羡很没品地哈哈笑了起来,“让你别跟来吧,你还不信!”这下遭罪了吧!
熊孩子撇了撇嘴,“什么破玩意儿,猪都不愿意喝。”
无羡收起脸上的调笑,揉了揉他的发顶,语调柔和了下来,带着母性的温柔,“茶道即是禅道,品的不是滋味,而是人生。”
熊孩子毕竟还小,领会不了其中的深意。
“哼,这样的人生不要也罢!”他咋了咋舌,伸手去拿桌上的果子,仅仅咬了一口,便嫌弃地丢在一边。
这脾气真叫人受不了,亏得松本与杨慎的涵养到家,没有同他计较。
无羡无奈地招来了茶博士,给他上了一杯桂圆红枣茶,又添了一大勺蜂蜜,香飘入鼻,甜蜜入心,这才堵住了他那张嘴。
坐在一旁的杨慎,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不喜点茶的味道,为什么不顺便给他也来一杯呢?
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松本一直在边上,静静地观察着无羡带来的那个孩子,通身的贵气,一身奢华的云锦,绣工精湛,与无羡所穿的素色云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时摸不准两人之间的关系,索性开口问道,“这是你家的亲戚?”
“不!”熊孩子更正道,“她是我的娘子!”
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松本瞪大了双眼,望向无羡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弄得她好不尴尬。
不行!
她得同熊孩子好好掰扯掰扯这个问题。
“你看啊,你如今才十岁,我快二十了,咱们相差了近一倍。若是等你三十了,我该是多少了?”
让他算算,三十的一倍,“六十?”
那岂不是成了个老太太了?
熊孩子想到了后宫的那些太妃,便是差不多的年纪,脸上布满了褶皱,像是干枯的橘子皮,盖上了厚厚的粉,每次一说话,粉都能掉下来……
画面太美好,让他不觉打了个冷颤。
他咬了咬唇,觉得这桩婚事还是算了,“我还小,婚事还需父母之命……”
站在无羡身后的何关,憋笑憋得很辛苦。
主子真是太坏了,连小孩子都骗。
松本勾起唇角,笑意舒展,将杯盏中的茶汤一饮而尽,“无羡上次说的画册,都带来了吗?”
无羡打了个响指,何关立刻将画册递上前来。
画册一共有四本,一本画的是琉璃的,一本画的是青花的,一本画的是彩瓷的,一本画的是珐琅的,皆以细腻的工笔,描绘出各个细节,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