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淳朴善良的农户,一个个眼中冒着火,嘴里不停地叫骂着,杀气腾腾的样子,如同厉鬼附身,凶恶地向着李元芳冲来。
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李元芳刨了人家的祖坟。明明是做好事来着,怎么就势同水火了呢?
常伦站出来解释道,“李大人一心为民,你们怎么能够恩将仇报……”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一锄头猛地向他袭来。
常伦倒抽一口凉气,身子一扭,泛着冷芒的锄刃,带着一道劲风,从他的耳畔掠过。
幸好他练过,反应够机敏,不然小命休已……
常伦还没来得急松一口气,就感到身上传来一阵剧痛。
他防住了眼前,却没防住旁边,真是大意了,让人寻了个破绽,拿着笤帚打在了他的手臂上。
“别被他三两句花言巧语,就给哄住了。”
“官官相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打!”
“打!”
“打!”
面对一群不辨是非的愚民,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李元芳见势不妙,立刻拉上常伦,同行的还有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在一名吏目的保护下开溜。
那名吏目看着清癯,逃跑的速度倒是不慢,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被村民追得多了,练出来的。
而且,他对当地的地形也很熟悉,七拐八弯,竟然让他轻松摆脱了纠缠着刁民,熟门熟路地绕进了当地的一户民居。
常伦被那群刁民打怕了,下意识地警惕,“这里安不安全?”
“安全!绝对安全!”回答的是一名庞眉皓发的老汉,脸上的褶子勾勒出和善的笑意,带着一家子从屋里出来迎接。
“去年小老儿的牛跑了,啃了邻村李乡绅家的菜地,对方扣了牛,要拿牛抵偿。幸得大人从中调解,才保住了家中唯一的耕牛,请大人受小老儿一拜。”
李元芳忙将人扶起,“这是本官应当做的,老人家无须多礼。”
“要的要的!”老汉坚持行完礼,才在家人的搀扶下起身,“几位大人里面请,寒舍简陋,怕是招待不周。”
李元芳笑道,“老人家客气了。”此刻,能有人愿意冒着风险,让他们暂避风头,他就已经知足了。
老汉身旁站着一个青年,眉眼之间与他有七分相似,凑近他耳边说道,“爹,那么多乡民正在找他们,将他们留在家里不合适!”
农户普遍嗓门大,这番话虽然是压低声音说的,依旧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老汉瞪了他一眼,“大人有恩于我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大人赶出去?这还是人吗?”
“可是爹……”
老汉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踹了他一脚,“杵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几位大人倒碗水来?”
那人拉长着脸,不情不愿地走了,回来时端着几碗水,连一根茶叶杆子也没放,就是一碗冰凉凉的井水。
常伦跑了大半天,嗓子热得冒火,可把他给渴坏了,也不计较,接过了水,仰起脖子一口喝完。
“你们这儿的民风真是……”毕竟在人家家中避难,又喝了人家的井水,常伦没好意思说人家村子的坏话。
哎,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老汉讪讪一笑,“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村民……”
不怪村民,怪谁?
常伦的胳膊,现在还疼着呢!
连朝廷命官都敢打,下手一点都没留情,要是他跑慢一点,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李元芳也是不解,问起了老汉,“这次阻止开渠,有利灌溉,本是好事,为何乡民的态度如此激烈?”
老汉的儿子撇了撇嘴,“那群流民到处乱挖,隔壁李家村还好些,咱们刘家村的损失可就大了,好好的耕地,都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了。”不怨你们才怪呢!
一旁的青年长得浓眉大眼,轻哼一声,“下官白前,沟渠是本官亲手设计的,”他可不管什么李家村、刘家村的,“按照最优路线规划,可以最小的工程,灌溉最多的田地。”
原来他这就是白前啊!
常伦不觉对他多打量了几眼,脊背挺得笔直,下颌微微扬起,隐隐透着倨傲。
老汉垂眸纠结了半晌,方才对李元芳道,“大人,开渠虽是好事,但是占了太多耕地,能不能改改,尽量从土地的交界之处走?”
“不行!”白前严词反对,“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此一来,要改动的地方太多了。到时候,沟渠蜿蜒曲折,花费的人力物力更多,还容易积聚淤泥,隔三差五就得疏通,加大后续养护的难度。”
李元芳不由地皱眉,他在顺天府尹一日,倒是能处理好后续的养护问题,一旦他离任,可就不好说了。
他可不希望,花费了如此大的心血挖成的沟渠,用了没两年就给报废了。
李元芳的心,还是偏向了白前的方案,希望能够一劳永逸。
老汉之子冷哼一声,他爹都提出那么好的方法了,那狗官还有什么可犹豫,“胡大人说得对,你们收了李家村的好处,才在我们刘家村的地里乱挖。”
“你说的是胡韶胡大人吗?”吏目问道。
胡韶?
不是在朝会自辩时,刁难他们的那个吗?
常伦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低声问李元芳,“他不是原顺天府尹吗?因渎职而被贬谪的那个?”
“就是他,他被贬之后,做了我的府丞,也参与了开渠的事宜。”
“他是不是故意找你麻烦,想要借机报复啊?”
李元芳不想以小人之心去猜度对方,可对方明显不是一个君子。
之前在工地旁高声挑事的那人,虽然离得远看不清相貌,但是声音却是听得真真的,正是胡韶。
此刻听老汉之子之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胡韶必然在背后做了不少小动作,挑拨村民,破坏开渠。
常伦得罪了上司,被穿小鞋,在大理寺待不下去了。
李元芳被安了个不安分的下属,整日想着如何给他挖坑,好夺回顺天府尹之位。
两人对视了一眼,瞬间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惺惺惜惺惺,立刻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那胡韶还说了些什么啊?”常伦问道。
老汉之子向他们丢了个大白眼儿,“还用胡大人说吗?你们做的事,自己心里不明白吗?”
常伦被个无知村夫给怼了,与他争辩两句都觉得掉份儿,一口火气憋在心里,烧得厉害,只能猛灌一口冰凉的井水。
突然,他灵光一闪,“要不然,咱们去找无羡吧,她一定有好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