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和永宁公主的“巧遇”，是在和朱翊钧谈完万历一式火枪的价格之后。</p>
这件事给了朱翊钧一个极好的借口——他让高务实出去转转，自己则和陈矩一起留在兵仗局，同兵仗局的管事太监们商议这一式火枪的优劣，包括价格问题。</p>
因为这样一来，就算事后被慈圣太后发现，他也可以推脱自己是在谈正事，之所以让高务实出去转转，只是因为这事儿不好当着高务实的面商议——商议减价，那岂不是皇帝与臣子争利？说出去影响多坏啊。</p>
总而言之，事情不泄露那是最好，就算泄露了，那也完全是一次意外，绝对没有任何内幕，说没有就没有，打死也不承认。</p>
可见，对于装鸵鸟这件事，朱翊钧实在是天赋型选手。</p>
高务实“巧遇”永宁公主的时候，她正在椒园崇智殿(鞑清改名万善殿)最西面观看中海风景。</p>
来这个地方赏景是绝对说得过去的理由，因为此处就是所谓燕京八景之二“太液秋风”的那个地方，只是少了康麻子建的水云榭。</p>
不过，此时并不以“太液秋风”来形容此处景致。</p>
“太液秋风”指太液池的秋景。后世在北海大桥上可以观看水云榭，但不能拍照，而北海公园的团城是可以观看和留下水云榭太液秋风美景的最佳地方。</p>
这地方的景色，在金时称太液秋风，元时称太液秋波，而明时则称太液晴波，鞑清康麻子时还以太液晴波相称，到了乾隆，这厮估计想起金代也是女真人，于是再称太液秋风。</p>
《燕京八景图》有说：“天气晴明，日月晃漾而波澜涟漪清澈可爱，故曰太液晴波。”明初大画家王绂曾经画过“太液晴波”图。</p>
高务实只是前世学过一点素描，国画画功堪忧，画下这美景是不可能的，只能装模作样走向围栏边，然后假装刚刚看见那边亭亭玉立的永宁公主。</p>
他上前躬身一礼，道：“见过公主殿下。”</p>
“真希望你不用向我行这样的礼。”永宁公主这位高务实记忆中的小女孩今天说话格外直接，她道：“高公子是不是很不愿意来见我？”</p>
“殿下此言从何说起？”高务实苦笑道：“臣与公主殿下本就只有数面之缘，且又没有任何冲突，臣岂有不愿与公主殿下相见的道理？只是……臣与殿下身份迥异，天地悬殊，平日哪能一见？”</p>
永宁公主年仅十五，但已经出落得颇为水灵，只是眉眼之间还稍有稚色。她本来面色忧郁，听了高务实这番话，似乎好了一些，但还是有一番难言的苦楚藏在眉间。</p>
此处不管周围有无人暗中监视，至少眼前只有他们二人，因此高务实不便直视，稍稍看了一眼便把眼帘垂下，看着公主脚前不远处的地面。</p>
“高公子为何不敢看我？”沉默了一下，永宁公主问道。</p>
高务实道：“恐有失礼。”</p>
“呵呵……”永宁公主苦涩一笑：“是啊，恐有失礼。我今日请皇兄将高公子找来，也是失礼，想必高公子心中已经不知道在怎样嘲讽和鄙夷了吧。”</p>
“公主多虑了，臣岂敢。”高务实说道，然后想想，这样说好像过于敷衍，又补充道：“其实臣只是不明白公主殿下为何这样做。”</p>
“你不明白吗？”永宁公主道：“还是不想明白？”</p>
这……这公主咋回事啊，这不是为难我吗？难道我还能说你找我来是因为你喜欢我？我脑袋长得好好的，暂时还不想搬家。</p>
虽说大明的公主并无任何实权，甚至还很悲催，但因为大明礼教摆在这里，作为臣子，要是敢侮辱公主，那罪名还是很严重的。</p>
高务实叹了口气，道：“臣愚钝。”</p>
永宁公主这下子反而噗嗤一笑，问道：“你愚钝？那你说说，天底下还有什么聪明人，永宁倒想要见识见识。”</p>
高务实道：“天底下的聪明人多了去了……”</p>
“有几个二百年来真魁首？”永宁公主打断道。</p>
“呃……”高务实滞了一滞，道：“此乃陛下过誉之褒，当不得真的。”</p>
“有谁能白手起家，十年时间便家财千万，偏偏还能得到万家生佛之美誉？”</p>
“这个……其中与臣的家世身份也颇有关系，并非单靠臣个人之能。”</p>
“有谁能以一己之力，说动历来听调不听宣的广西土司随之出兵，以区区五六万众，横扫安南无一败绩，更能收降安南大军，还使安南人心慑服，不敢生乱？”</p>
“此事情况复杂，并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一则安南未必心服，日后还需继续监视；二则所谓横扫安南，很大程度上也并非臣指挥之功，而是安南已非昔日之安南，如木面光洁而内中腐朽，只需轻轻一推，自然便倒。”</p>
永宁公主不禁莞尔，道：“听你这么一说，倒好像这些成就都是巴巴往你身上赶……就像我要见你一样？”</p>
高务实差点没噎死，张嘴结舌了一下，才道：“公主说笑了。”</p>
“去年阿姐大婚之后，我便一直在想，若我不是公主，是不是会更好一些。”她幽幽地道：“可是我又想到，倘若我不是公主，只怕今生都不会与你相见，又哪会想到这些。”</p>
高务实无法回答，只好沉默以对。</p>
“母后已命陈洪负责，为我挑选驸马。”过了一会儿，永宁公主又道。</p>
“恭喜公主。”高务实道：“陈掌印老成持重，定能为公主觅得佳偶。”</p>
“佳偶……呵，若非再三拒绝不得，我倒恨不能青灯古佛相伴，也好过做我大明这般隔河相望的帝王家夫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