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年关马上到了,南宁侯府这些天已经很是忙碌。除了打扫清理、张灯结彩之外,无数的礼单礼品需要清点,也有同样多到离谱的礼物需要发出。
以高务实的出身和如今的地位,再加上他还在许多地方任职、经略,收到的礼物自然五花八门。
东有叶赫部送来的三十六颗无暇纯黑大东珠、哈达部送来的一车鹿茸、乌拉部送来的九张完整虎皮、建州左右两部送来的两车人参,甚至还有前朝鲜王、现恭顺王李昖提前算好时间送来的十二生肖红玉摆件。
南有暹罗送来十八罗汉象牙镶金腰佩、安南送来的儒门十哲沉香木凋、南掌送来的灵芝一车、缅甸送来的翡翠三世大玉佛、柬埔寨送来的黑檀木家具二十大车,以及“旧港宣慰司”送来的燕窝、海参、鱼翅、巴迪布十车等。
北有把汉那吉与钟金哈屯送来的乌珠穆沁上等种马一百匹,各首领也大多送送来宝弓、宝马、宝鞍等物,鄂尔多斯太虎罕同、尹勒都齐等人也没别的特产可以送,照样是送了种马一百匹。
只有额尔德木图送来的礼物比较特别,他或许觉得老师喜欢各种矿物,因此送来了一些他自己不认识、高务实也不认识的澹青色透明石头。后来经刘馨指点才知道那是天青石,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实在用不着,只能把玩把玩了。
另外,刘馨估计这玩意很可能出自北海附近——就是后世的贝加尔湖附近。此处如今还是外喀尔喀的领地,不过也人迹罕至,天知道额尔德木图怎么搞到的天青石。
最寒碜的礼物恐怕要属西边,青海的火落赤送来了十斤冬虫夏草。这该怎么说呢?虫草虽然是珍贵药物,但对富甲天下的高务实而言反而不算什么。不过这也不好怪火落赤不尽心,毕竟这个时代的青海发展程度太低,除了虫草还能有啥?就算昆仑石,火落赤的人也不会开采,总不能凭运气去捡吧。
以上这些还都是大明两京十三省之外的礼物,而国内就更多了,多到能单开一章列出表来,干脆不提也罢。
所谓礼尚往来,收礼多自然回礼就多。秘书处这几天为了送礼和回礼连轴转,南宁侯府门外那叫一个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全是一车车的礼物进进出出。
于是,高务实回到府中都差点不好意思开口召集秘书们开会。好在这些俗务并不需要刘馨亲自负责,她本人倒还清闲,见高务实面色沉重,主动问起了原因。
当得知详情之后,刘馨立刻表示此事事不宜迟,必须马上开会商议,因此很快派人把应该与会的各位都找了来。此时高务实才发现,刘馨书房的桉头摆着好些西部地区的堪舆图。
“哟,这是在提前准备西征作战计划了?”高务实问道。
刘馨努了努嘴:“虽然朝廷到时候究竟会派哪位大员经略西征目前尚不知晓,但你既然点名让我兄长前往,又要我去领着额尔德木图将兵,那我总得提前做些功课吧?”
反正等人开会也还需要一点时间,高务实便打算和刘馨聊聊西征问题,于是问道:“那么现在有什么心得了?”
刘馨撇撇嘴道:“心得倒也谈不上,从你目前打算调动的兵力来看,无分就是兵分两路,一正一奇。南线沿着河湟旧地、丝绸古道而进,此可谓正兵;北线走草原,只要水草丰足,怎么走都行,此可谓奇兵。”
她掠了掠头发,道:“北线这边,主要兵力肯定是土默特和鄂尔多斯的蒙古骑兵,他们搞西征已经不知道多少回了,这条进攻线路对他们来说可谓是轻车熟路,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这样一来,以我们京华火枪具装骑兵为主的火器化骑兵就可以搭个便车,既省去了找路的麻烦和危险,又可以顺便依靠他们的补给节省资源……”
“且慢。”高务实打断道:“这一路京华骑兵虽然可以在路上吃蒙古人的补给,但不能白吃白喝。我们必须提前与把汉那吉、钟金哈屯、太虎罕同乃至于博硕克图、尹勒都齐等人说好,该付钱的付钱,该给物资的给物资。
总而言之,我的意思是我们在此战之中不仅不能薅他们的羊毛,甚至还要让他们觉得这笔买卖是划算的。”
刘馨先是微微一怔,不过马上明白过来,笑道:“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是吧?”
“不,我并没有‘将欲取之’。”高务实果断摇头道:“如果我有‘将欲取之’之意,那就意味着我始终将他们看做外人。
但是你要知道,我的长远目标就是绝不把他们当做外人——我要的不是大汉族主义,我要的‘中华民族主义’,所以蒙古族在我眼里与汉族没有实质区别,无非是生活方式不大一样罢了。”
刘馨叹了口气,无奈道:“要不是老高家的家谱明明白白,我都怀疑你是个蒙古人……这话说得实在很像是站在蒙古人立场上的。”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有反对意见了。”高务实摇头道:“正因为我是汉人,我才能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的这样说。
汉人和蒙古人,或者说汉人和草原民族之间,已经打了几千年的仗,但火器时代已经来临,草原民族已经不可能取得战略优势。
假设一下,双方依旧如过去一般长期敌对,彼此水火不容,将来必然是汉人要对草原民族进行一边倒屠杀和血洗。但我想问,这是有必要的吗?
汉人是农耕文明,不是游牧文明,更不是海盗文明,屠杀和掠夺从来就不是农耕文明的底色。农耕文明的底色是通过规模化的生产获得收益,因此拥有最稳定的经济生产模式和社会建构,有利于社会文化的世代传承。
游牧文明和海盗文明则不同,前者的生产力严重不足,一旦天气转冷就只能四处掠夺来维持生存;后者生产力介于农耕与游牧之间,因此需要海洋作为便捷的物资交易通道来达成生产与消耗的平衡。
游牧文明鼎盛时期,也就是蒙古人建立超级帝国的时期,他们发现自己几乎能打败所有的对手,从此成为‘人上人’,因此他们不断扩张,直到崩溃;
海盗文明则是在被奥斯曼帝国中断了与东方的贸易后,不得不开辟新航路来维持生产与消耗的平衡,于是通过海洋到处寻找通往东方的道路。
然而他们的运气或者说‘气运’恰好到了,他们先是发现了美洲与非洲比他们的文明程度更低,因此将两地当做了他们的原材料和劳动力来源地,通过掠夺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
又因为镇压的需要和海盗文明内部对利益的激烈争夺,使得他们内部长期处于战争之中,反过来推动了科技尤其是军事科技的进步,最终使得他们以强横的武力横霸天下数百年。
后世的西方人常常用各种所谓的‘先进’、‘文明’来给自己的祖先洗白,其实从文明的角度而言,海盗文明从根子上来说就是掠夺式的文明,他们最习惯的做法永远都是通过武力征服来压迫和掠夺其他人,而不是农耕文明这种通过生产力的发展吸引别人加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