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棠见到何三,又马上恢复了惯有的冷静,说道:也不好把她一直饿着,让人给她做些饭菜送去吧。何三领命出门,紫玉说道:姑娘,太阳快下山了,要不要让厨房开饭,两个小主子今天一通折腾,怕是已经饿了。苏梦棠道:也好,让他们做些甜酸的来吧,孩子们身上有伤,得吃些收敛的。紫玉便与紫纹去了厨房,苏梦棠忽而对云华说道:云华哥哥,我昨晚哄秋秋入睡,看到她额角下面有块疤,似是才好不久,秋秋之前在太白峰也受伤了么?”
云华本因怕苏梦棠担心,并未提及此事,见她主动问起,便说道:“那日听闻清州中毒,我忙传信给欧妹妹,请她去代为照看,信被小秋看到了,这孩子心眼实,我曾告诉过她山上土茯苓可以解毒,她便瞒着我偷偷上山采药,结果踩落山石摔了下来,磕破了脑袋,把自己摔晕了过去,后来在床上躺了三天才醒过来。”苏梦棠闻言大惊,责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传信于我?”云华像是做错了事的学生挨了先生批评一般低下头道:“小秋刚摔伤时,脉象凶险,我分身乏术,只能守着她;后来脉象平稳了,也退了烧,自然就没事了,因此未告诉外人。”
苏梦棠闻言不禁苦笑了一下,带着一丝幽怨说道:“原来云华哥哥心里,我们都是外人。”云华忙解释道:“怎么会,是我失言了,苏姑娘这些年是如何对我的,我心里都记得,断不会把姑娘当成外人。”苏梦棠听云华这样说,心里一阵暖流涌过,便和缓了语气说道:“那小秋如今身体全好了么?”云华有一丝担忧地向暖阁方向看了看,低声说道:“刚醒的时候,有些不记人、不记事、性格也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如今已经好多了。”苏梦棠道:“怪不得我听小秋刚刚讲话和大人似的,还以为是两年不见,孩子长大了,没想到是受伤所致。”云华点点头道:“小欧妹妹给秋儿算过一卦,她命里该有这一劫的,躲不掉。”苏梦棠笑道:“没想到云华哥哥如今也开始信这道家扶乩算命之说了。”云华日有所思地说道:“我本是信佛家善恶有报的,可赵竑哥哥良善之至,也躲不过杀身之祸,后来便不信了。”苏梦棠听了,面上便也没了笑意,两个人没有再讲话,一起看着兰泽轩外的一方小院子,一点一点暗下来。
继而厨房端来了饭菜,苏梦棠吩咐在兰泽轩中,掌灯开宴。紫凤找来了正在山庄里闲逛的童凝儿,紫玉和紫纹去唤唤醒秋秋和西门三月。西门三月没有睡醒,被紫纹一唤,哼哼唧唧哭起来,一会儿说肚子疼,一会说脑袋疼,就是不肯起来。紫纹无奈,指着秋秋说道:你秋儿妹妹都起来了,你不去吃饭,她便也不去了。三月闻言坐起来说道:我何时说不去,只是不舒服,想多躺一会的。秋秋笑着对他伸出手,说道:再躺一会饭菜就凉了,咱们快去吧。
西门上桌之后,发现桌上都是些酸酸甜甜他平日爱吃的,顿时忘了肚子疼和头疼的事,大口大口吃起来。童凝儿看了一会,对西门三月说道:小西门,你吃那么快,不会是一会儿又想偷跑去哪里玩吧。西门边吃边抬头看了童凝儿一眼,说道:童姑姑专会打趣我的,天黑了我才不出去玩呢。苏梦棠正在为秋秋和西门将鱼汤盛进碗中,听到西门的话,她想起来下午被童凝儿开玩笑的事情,说道:“你童姑姑不是专会打趣你,她逢人便打趣,连我和你云华舅舅也未能幸免。”说罢娇嗔地瞪了童凝儿一眼。童凝儿笑道:我说的不过都是事实罢了,若是我见谁都说,我为何从不说秋秋?
秋秋忽然被点到名字,有些茫然地看着童凝儿:眼下童凝儿已然将夜行衣换下,穿了一件石青色的长袖褙子,里面是一件秋香色的裙子,显得十分优雅。童凝儿对秋秋说道:“小秋,今日童姑姑也要说你。”秋秋睁大眼睛看着童凝儿故作严肃的样子,云华和苏梦棠也看向童凝儿,听见她说:“以后不可以离开大人,自己去陌生的地方玩,知道么?有句话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是说人要自己保护好自己,不能让自己身陷危险之中,明白么?”秋秋笑道:“我明白了,童姑姑。我会吃一堑长一智的。”童凝儿立马笑意盈盈地夸了秋秋,还给秋秋夹了一大块糖醋鱼:她觉得眼前这个小孩子,虽然才八岁,但言谈话语,很有大人的做派。
才吃过饭,外面便响起了催灯号,一时间山庄上下被灯火点缀得光辉灿烂。兰泽轩里,大家忙碌了一整天,此时酒足饭饱,已是马倦人疲,苏梦棠便让紫凤去照顾童凝儿回重霄斋;紫玉照顾云华回去耸翠斋,剩紫纹和紫若在眼前,陪两个孩子玩。秋秋无事可做,正好看苏梦棠闺房里有围棋子,便问西门三月道:三月哥哥,你会玩五子棋么?三月反问道:是五子连珠么?秋秋笑道:对的,咱们俩来玩吧。于是两人各执一色,在桌前摆开了阵势。
苏梦棠看两个孩子那么认真,也坐到一旁观战,看了一会儿,她便看出了一些门道:西门三月好胜心太强,总想另辟蹊径,连成五子,秋秋却意在阻拦,把西门三月的道路全部封死,自己悄然在围堵中,连成一片,给自己创造机会。几盘下来,竟是秋秋全胜,西门全败。西门哭丧着脸看向苏梦棠,苏梦棠对他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要输得起。西门点点头,说道:小秋儿,我们再来一局。
这时紫若端着茶水走了过来,对苏梦棠轻声说道:姑娘,快二更天了,待会奴婢伺候姑娘歇下,要赶去兵法堂守着,把碧湖替换下来。苏梦棠怕说话会影响棋局,便把紫若拉到一旁,说道:辛苦你了,我这庄子虽大,但能托付的只有你们几个,让你们辛苦了。紫若眼里顿时一片晶莹,说道:“姑娘可别这样说,我们都是苦命的人,自打跟了姑娘才享福了。我原是罪官家的婢女,不知要被发卖到哪里去,多亏老爷将我买回,让我跟着姑娘,不至于落入那些腌臜地方去。我们为姑娘,死都可以,这点辛苦都不算什么的。”苏梦棠道:“好丫头,你们这样为我,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们。眼下我这里让紫纹照顾就可以,你快过去吧。”紫若有些疑惑:“紫纹要带小少爷回所思斋呀,谁来照顾姑娘?”苏梦棠笑着回头看了一眼秋秋和三月,说道:“我看他俩玩的入迷,不知道要下棋到多晚,玩累了就都在我这里睡吧。留紫纹在就可以。”紫若也笑起来,说道:那奴婢现在就过去。
紫若走后,苏梦棠又坐下看了一会儿棋,却越发觉得心神不安起来,她问紫纹道:“刚刚点灯的时候,各院的灯都齐么?”紫纹道:是齐的。苏梦棠心下疑惑:“柴五他们不是在守兵法堂么,怎么他们的灯也是齐的?”紫纹道:“我问了碧湖,点灯那会儿,何三和两个家丁在守着,碧湖姐姐回去带着小丫头们给流丹阁点灯,柴五哥和潘四哥上了城墙,后来他们回来,又换何三他们去了。因此都是齐的,不曾落下。”苏梦棠眉头一皱,道:我心里觉得不安,可不要出了什么差池才好。紫纹宽慰道:那个地方横竖只有他们几个人,外人是过不去的。这句话给苏梦棠提了个醒,她忽然问道:“不对,还有饭呢,饭是谁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