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顾星朗醒而阮雪音醒。
卯时过半,熹光漏窗棂,然锦帐重重又严丝合缝,此间无光,顾星朗正蹑手蹑脚往外挪。
阮雪音倏忽睁了眼。
“最近睡不踏实啊你。”他刚起一半,未及掀帘下地,回身抬手抚她脸颊,“今晚开始不要跟我一个被窝睡了,再轻也有动静,吵着你。”
昨晚不是他拉的。她自己钻的。“我不。”她嗫嚅,睡意未尽,脸颊就着他手掌心蹭了蹭。
顾星朗心下一软,轻摩挲她面庞,“局面可控。且有我在。不是已经说好了?你无谓这么大压力。”
阮雪音垂眸在他掌心,半刻撑起,裙衫睡得乱,被窝热气裹着香,“朝堂上那些,碍着规矩我不便多问。但后庭有后庭的应对道理。弄清楚哪些人在出手,什么阵型,利弊纠葛如何瓜分,这些总是要做的。你在前朝筛,我在后庭筛,事半功倍。”
几句话似将人也说得清醒了,她稍顿,目色清明数分,“总共没几个人,不难。我有分寸。”
“就因为总共没几个人,”顾星朗正神色,“我筛得过来。我问话,比你有优势。”
纪晚苓与他两小无猜。段惜润和上官妧都曾经又或至今仍对他倾心。阮雪音挑眉,“怎么,你还想用美人计?”
顾星朗一呆,旋即想笑,“不行么?”
阮雪音倾身迫近,“你敢。”
“怎么办,”顾星朗喉结滚了滚,“早朝不想去了。”
自没有不去的时候。
前朝声涌,后庭稍安。后庭之安,某程度上也算纪晚苓功绩。但细细碎碎各种说法依然如草野之中夏虫初起,乍听不分明,细辨,又总能品出来滋味千般。
这日云玺从外间回,至寝殿关了门同阮雪音报收成。她过去是御前的人,路径多,消息灵,以往少动作,一因性情稳,二因动机缺。如今阮雪音需要帮衬,她自没有二话,接连几日在宫中走动,很快将近来前朝乃至霁都的状况探了个门儿清。
“城里面的热闹,同夫人回来前宫中那些说法差不多。”不怎么好听,也不必再重复,“关于君上的,有一些,”声量更低,她转身望寝殿门,日色盛,只有树影,复转回来继续:
“倒都温和,无外是君上年轻气盛,一时宠爱谁而冷落了旁人也在情理中。”
太平时节,国运正昌,朝堂上那些高屋建瓴之语并不容易在民间引发强震。且顾星朗声名一向好,除非如今前朝论断应验,真发生了损及国本邦交之事,否则不会怎样惹民众埋怨。
此一节,阮雪音已有预判。
“但?”
她细观云玺神情,分明还有“但”。
“但也有不少人说,天子后院失衡,”云玺顿了顿,“与缺人主持有很大关系。国不可长期无母,君上在位,今年已是第八年,立后的事,确该提上议程了。”
在这儿等着呢。
立后。照当前后宫形势,此话从朝堂上出,容易惹人疑忌;民间议论,合情合理合时宜,影响也更大。
“至于前朝的情况,”云玺抿嘴,再次回身去看寝殿门,午后日高悬,树影之间无人影。
“后宫中人不该探听前朝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阮雪音观她忐忑,轻声安抚。顾星朗只字不提,自己也是无计可施。
“最早于鸣鸾殿上言夫人擅宠的,是谏议大夫杜昇。”云玺沉一口气,斟酌慢道,“一言专宠之害,再言,再言诸害之中,国本为大。哪怕不论邦交困局,为皇室繁盛、子嗣昌隆计,君上也该恩泽后宫。现下是景弘七年,偌大的祁宫,已经许久不闻新生儿啼哭了。”
而自己独承圣恩半年,全无动静。顾星朗今年二十一,膝下一儿半女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