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战送她至城北,一路无话绝不多问,看着她入巷无异常,返回皇宫。
阮雪音踏进小院一片悄静,屋内也静,两盏豆灯,青灰衣衫的男子攥被咬牙打着寒战。
“开始多久了?”
她忙过去,路上熟练往盆中又丢几块银骨炭,坐床沿抚上他肩臂按压。如此能帮他分散些痛楚,已是经验之举。
“不清楚。”
好半晌阮仲答,字字颤。五六日了,痛感在减轻,唯时长不变,每每发作总要至少半个时辰。
阮雪音一边按他肩臂,腾出手来将被子掖紧。“不能忍就吃药。”
因着连续在试解法,她怕用多了旁的药影响真正去毒,一直是能忍则忍、忍不了再服药缓解的做法。
“不吃药能抱么。”
他面上实在痛苦问话也如叹息,并不像认真在问。
“不能。”
“我要吃药。”
阮雪音起身倒水。
已经半夜,小院中还有炊烟,是阮雪音在煮夜粥,稀白的,配切碎的小青菜和蒸得滑嫩的蛋。
五六日都是这般过,依着他毒发时间,消停后稍进些食。阮雪音只会做最简单的羹汤,连续几日水蒸蛋手艺渐佳。阮仲知晓顾星朗从未享用过之后便吃得格外来劲,总是空盘,一度叫阮雪音错觉他已经康复了。
吃完饭状态气力都恢复了些,整个人仍是空乏,阮仲靠着圈椅歇,看见案上一堆瓶罐几册像是手札,待阮雪音收拾完厨房回来问:
“要开始新一轮了?”
“嗯。明日我会去药园一趟,今晚再做些准备。”
阮仲自然明白是哪个药园。“他倒放心让你救。”
阮雪音坐下拿过其中一册手札翻,并不抬头,“入殓下葬都演过来了,还不放心什么。他们都希望你早好。”
“是希望你早些回归吧,尤其顾星朗。你日日同我在一处,怕已经气炸了肺。”
“他没功夫。”
“南北划治说来容易,明确地界就得一吵好几天吧。在争隐林寺?”
阮雪音抬眼,“你去的次数肯定比我多,说说?后日都会去,我也会去。你好好在这儿呆着,”
“等你回来。”阮仲笑接上。
是没错但,怎么这么别扭。阮雪音复低头看手札不再与他接目光。
“真不想好啊。就能在这院里一起生活,一辈子。”阮仲抬眸望窄窗外月色,确是个清明之夜。
阮雪音翻页的手顿了顿。“康复之后,你打算去哪儿?”
她抬眼。
“真的能康复么?”
“但凡是药植所制,没有解不了的毒。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药离毒往往不远。明楼翠是老师在蓬溪山的手笔,遍试不成,大不了我回去一趟。”
“太久解不出,我还是会死吧。”
阮雪音默然。
“我会去个没人的地方死,不周山那样的,或者更西荒漠。”
阮雪音定看他。
“他们俩也希望我有多远滚多远吧,否则必须圈禁。活下来的代价,便是只有一种活法。”
阮雪音不确定最后这句话里有无埋怨。
“你对他们来说是也许可以燎原的残火。与历来改朝换代任何一位新君对旧皇族的忌惮没有区别。”
“我又不是皇族。”
“但你坐过君位。”阮雪音认真看他,“五哥你还留着火种么。”
阮仲稍倾身离她面庞更近,“最好的办法,你跟我走,我们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有你我不会再想要别的,你也能帮他们看着我,直到死。”
阮雪音再次垂眸避开了视线相接。
月华倾泻,比豆灯更亮,将半个房间照得通明。
“临时长官是个虚职,那些迂腐的老男人不会真的让你们参政,这点你比我有数。”好一阵阮仲再道,
“你们是挡箭牌,也是稳定民心的傀儡,要紧时候,甚至会非常危险。我若活下来,若暂时没走,只是为了在这期间保护你。火种,凌霄门上就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