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之下,是翠竹已经灰白的脸。此刻,她仍是穿着那件绿色的衣裳,领口绣着淡黄色的梅花,髻上簪着她新买的玉兰花簪。她的神情很安详,看不出慌乱的痕迹。
这里是厨房,翠竹倒在案板之前,案板之上还放着未做好的但此刻已经沾了血的汤团,翠竹的身上,还系着白色的围裙,上面沾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和暗红色的血迹。
赫云舒猛然想起自己去参加宫宴之前对翠竹说的话,那时翠竹送她离开,她说:“翠竹,今晚我们一起守岁,到时候能吃一碗你做的芝麻汤团,那可就太好了。”
可翠竹,就在给她做芝麻汤团的时候,被人从后背一剑穿胸,刺死了。
瞬间,赫云舒只觉得自己如同被油烹火燎一般难受,伏下身去抱紧了翠竹冰冷的尸体,妄图再给她些许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赫云舒终于直起身子,她抬袖擦去不知何时滴落在脸颊之上的泪珠,站起身,继续勘验着尸体。
负责洒扫的小慧,负责浆洗衣物的阿春,在小厨房里做饭的刘婶儿,守门的阿露……曾经一个个在这院子里活蹦乱跳嬉笑怒骂的人,此刻却一一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终于,她勘验完这里所有的尸体。
可是,没有天影。
赫云舒的目光投向屋顶,素日里,为了以免万一,天影都是在屋顶的,可一直跟着她的苏傲宸轻声道:“屋顶上什么也没有。”
赫云舒微愣,继而想起那仵作之前所说的话,那仵作说,赫府上下共现一百一十七具尸体,起初听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现在一想,的确是没有把天影算进去。
天影算是她的暗卫,此前也没有计算在赫府的下人之内,倒是她一时疏忽了。
苏傲宸站在一旁,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沉,旋即又恢复如常。
赫云舒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勘验完这里的尸体之后便去了别处。
将尸体都勘验了一遍之后,赫云舒看向身后的苏傲宸,道:“杀死所有人用的武器都是相同的,可对方不止一人,应该是某个组织做的,而且每个人都武功高强,在京城之内,还有谁有这样的实力?”
这个问题问住了苏傲宸,他摇摇头。
“除了少数几个人面露惊恐之外,其余的人都神色平静,看来是对方出其不意下的手。可这么大的一座府邸,对方短短时间杀了这么多人,必定是从各个方向同时动手。如此,需要的人数必定在二十人之上,且是武功相当之人,这京城中,究竟有谁,能做到这些?”
赫云舒凝眉细思,却想不出个头绪来。
这时,云轻鸿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他关切道:“表妹,你也忙了这许久了,吃些东西吧。”
赫云舒微愣,并未动容,云轻鸿见状,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说着,云轻鸿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包子和小米粥端了出来。
是啊,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赫云舒抓过那包子,一口一个,片刻间,五个包子就下了肚,她伸手抓过那冒着热气的小米粥,直接就往嘴里送。
“小心烫!”云轻鸿急切道。
他话音刚落,赫云舒却已经将空碗放在了桌子上,走了出去。
赫云舒重新回到了赫明城的院子,此时,院子里已经搭设起了灵堂,白幡飘动。赫明城黑色的棺木就停在那里,肃穆而沉重。
棺木前面的供桌上,摆着香烛。
赫云舒接过舅舅递过来的孝衣,穿在了身上,跪在了父亲的灵前。
面前的火盆里,燃着纸钱。
赫云舒将一个个纸钱放进去,看那火苗跳跃,心思繁乱。
赫明城的棺木在赫府停灵三日之后,下葬在了云家在京郊选的一块地里。
看着那堆起的坟茔,赫云舒暗暗起誓:无论有多难,也无论对方有多么强悍,多么阴险和狡诈,她都要一步步查清真相,为父亲报仇。
结束了一切,赫云舒重新走进赫府,只觉得分外寂寥。如今才刚刚过了除夕,周围的人家皆是高挂着大红色的灯笼,一派喜庆,唯有赫府,一片白色。
从前,这里有很多人,每天有很多人人来人往,各司其职。可如今,只有一座座空旷的院子而已。
为了避免她触景生情,云松毅让赫云舒搬到定国公府去住,可她拒绝了。
这里是她的家,她哪里都不去,她要守着这里,替父亲守在这里。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父亲的院门外,她推门进屋,屋内的一切仍是原来的样子。
赫云舒走到父亲坐惯了的桌案旁,手指摩挲着上面精致的纹路,突然,她一不小心碰掉了上面的笔筒,狼毫笔掉了一地,她俯身去捡,却无意间瞥见了桌底一侧的一个图案。
那图案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狼头,看起来有几分骇人。她伸手去摸,只听得轰隆一声,一道暗门在自己的身后轰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