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领命而去的两人,也不知道从何处换了身寻常衣衫,顺手“接管”了卖粽子的小摊和糖葫芦棒子,开始做起了寻常营生。
这些一来二往的经历自然是顾醒和高潜展不得而知的,他们现在正沉浸在洛阳繁华热闹的人山人海中,体会着寻常百姓最质朴的快乐。
而老倌家却是瞧了个真切,只是佯装未见,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那扛着糖葫芦棒的人,也不急不缓地跟在两人身后,有人来买糖葫芦也一并招呼,不见有异。
不远处传来一阵人潮熙攘,忽闻锣鼓喧天声起,更有箫管奏鸣古老的祭祀乐章。那贯穿南北东西的城内水道上,撑着船竿的汉子,“嗷嗷”一嗓子就唱起高亢激越的船歌。
一时间乐声、歌声、桨声、水波声交融汇聚,此起彼伏,宛如一场别开生面的后唐礼乐会在此拉开帷幕。顾醒瞧着高潜展已是踮起了脚尖想瞧个明白,便使劲往前挤,硬生生地从人流中分出条道来。
那些早已选定位置站好不挪窝的百姓,被这一挤不免有些恼怒。但瞧见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两人就这么往前涌,约莫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才从摩肩接踵张袂成阴的人群中挤出了头。
当两人凭栏而望,皆是发出一声惊呼。但两人的声音实在微不足道,下一刻便淹没在人群的山呼海啸中。
只见围栏下是一条宽约三十余丈的城内河道,其上并排停放着四条“长龙”,每条长龙龙首处有一赤膊汉子双手持鼓锤,面色正凛,等待号令。
而与他面对而坐的则是穿着紧身华服的十二名壮汉,皆额附头巾,颜色各异,以示区别。而那条“长龙”停在水面稳稳当当,蓄势待发。
高潜展瞧着顾醒看的入神,不免有些痴笑,连忙解释道:“这条‘长龙’名曰龙舟,与寻常赶河渡江船只不同,乃是端阳节专用。”
顾醒闻言若有所思,他又怎会不知,但这后唐赛龙舟有何讲究,这个不妨问一问。随即便开口问道:“那这龙舟可有何讲究?”
“这里学问就大了,龙舟狭长且细窄,一船核载十二人,契合十二生肖之意。一人擂鼓助威,乃定“领路龙头”。船头饰龙头,寓意乘风破浪,船尾饰龙尾,寓意诸邪退散。龙首配色多以红、黑、灰为多,而眼前四条,能漆金点银,必是国主亲赐。”高潜展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顾醒听来方才了然。
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觉心向往之,“若是能在那龙舟上擂鼓,那该有多好啊。”
高潜展似瞧出他心思,随即补充道:“那龙舟上的十三人,皆是当世才俊,若不是有功名傍身,万万上不得。还有那龙舟周身彩绘,也是请大师执笔,待工匠刻上鳞甲,再行上色装饰。最后由一名德高望重的长者,行点睛之笔,仪式方成。”
不知不觉间,此时日头已上三竿,那烈阳着实耀眼,顾醒不得不眯缝起眼睛细细看去。果不其然,那四条龙舟之上,皆是“有眼无珠”。
此时对岸高台之上,有人焚香,寥寥青烟升起,便是锣鼓喧天。而那在围栏内、阁楼上、廊桥边挤满的人,开始欢呼雀跃,声浪震天。
那高台上那名焚香老者,举手示意,其余百姓立即安静下来。老者满意地拈了拈胡须,从那焚香案台上拿起一卷竹简,开始大声唱诵起来:“沅江五月平堤流,邑人相将浮彩舟。灵均何年歌已矣,哀谣振楫从此起。杨桴击节雷阗阗,乱流齐进声轰然。蛟龙得雨鬐鬣动,螮蝀饮河形影联。”
顾醒侧耳倾听,竟是唐朝诗人刘禹锡的传世佳作《竞渡曲》,只是不知为何,被用在此处做了这“祭文”。待那老者唱诵完,便将竹简一合高高举起,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开始磕起头来。
待三叩首毕,又是一阵管乐齐鸣,众人纷纷起身高呼,期待那“赛龙舟”开始。那高台上的老者用手挽袖,手拿朱砂笔,在那墨盘中轻轻点了几下,在两名礼乐侍从的搀扶下,走到堤岸边。
那四条龙舟早已调转龙头朝向老者,龙舟上的众人,皆是翘首以盼,满是期待神色。老者没有丝毫犹豫,从左往右便依次将那沾满朱砂的毫笔点在四条龙舟的龙首眼珠上。
待放下毫笔,那一众围观百姓又一次发出山呼海啸之声,热闹非凡。随着擂鼓声渐起,那四条龙首上的持鼓锤的汉子也随着节奏开始敲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