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村里的老人讲过,若是外乡人对你凶狠,那便是真的心怀歹念,但如此一来,或许言语上多转圜下,就能有所缓和,还能保住一条小命。但若是这外乡人突然转怒为喜,恐怕是动了什么坏心思,要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一番思量突然在脑海中浮现,让少年又惊出了一身冷汗,话语也开始有些结结巴巴,“老先生有话明示,这样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无妨,你且宽心,我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老黄头依旧保持着他满嘴黄牙的笑容,看着格外渗人。
“那罗刹教,是何来历?为何你们如此惧怕他们?说出来,或许我等有办法帮忙也说不定。”这次开口的是顾醒,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听了一遍,心中也有了盘算,想借此机会试一试这罗刹教。
闻听此言,那少年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可不过一会,有偃旗息鼓,摇头叹息。
老黄头瞧着少年这般模样,上前一拍少年肩膀,“若是有何难言之隐,不妨一吐为快。”
少年抬头瞧着众人坚毅的眼神,似乎都想要为他出一份力。这是阔别江湖许久后,众人再一次燃起的侠义之心。这跟成德镇的所见所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乱世本就已经一片狼藉,生灵涂炭,为何还有这些魑魅魍魉,在霍乱人间!
少年终于放下了长久于心的犹豫,稳了稳心神开口说道:“若要说起这罗刹教,话就长了。我本是此处土生土长的一名普通百姓,彼时这处紧挨着成德镇的小村还算富足,人人得以安居乐业,对生活抱有很多期许和向往。”
说到这里,少年眼中有了一丝对曾经的怀念,停下了言语,望向庙门外满天的星光。众人也随着少年的目光望去,瞧着这难得的宁静。
过了片刻,少年又接着说道:“可这后唐建国初始未久,就开始分崩离析。那些当官的,对百姓不闻不问,年年苛政重赋压的我们喘不过气起来,我的阿耶、阿娘,就在一次次重压下,撒手人寰,那时我不过才三岁。”
陈浮生听闻少年言语,轻叹一声,“苛政猛如虎啊。”
孤啸山庄众人久居江湖,对着乱世也多少有些了解,闻言皆是一声叹息。唯有老黄头眼神中多了几分漠然的神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嗔怒,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隐忍不发。这一位老人,对这片江山,似乎也有着别样的情愫和期许。
可惜,这片江山辜负了他太多太多……
少年已置身于回忆中无法自拔,收回视线又继续说道:“幸好还有阿爷在旁,虽是穷街陋巷,但也算是乐得清闲。因为阿耶和阿娘的过世,苛政重赋免去了许多,不知是喜还是悲……”
这样的惨痛经历,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后唐贫瘠的土地上发生着,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透着最底层百姓难以抑制的绝望和悲伤。这是从骨子里溢出的绝望,绝望在伴随着少年成长,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生根发芽。
“可奈何,在我五岁那年,阿爷也撒手人寰,临死前还将半个草饼留给了我,若是他自己吃了,说不定就能活下去……”少年说到此处,有些泣不成声。顾醒本想上前安慰,却被陈浮生制止,有些情绪,宣泄而出,或许更好一些。
“自此,我便开始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因为此处本就不富裕,我年纪尚小,不能去成德镇谋一差事,只能靠着街坊邻居的救济为生。可他们也是自身难保,怎有多余的闲粮来顾及我的死活。”少年说道此处,脸上已满是无奈,和对世道不公的怨恨。
顾醒虽无相同经历,但也是幼年便遭灭门,有了些许感同身受的悲伤。罗休和墨野走到顾醒身侧,按在他肩上,以示安慰。陈浮生虽未抬头看来,但也在眼角余光中将顾醒的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他的认知,又深了几分。
这世道,却是这般吃人。庙堂不知民间疾苦,民间之人水深火热。如此矛盾,又怎会不爆发?只是迟早的问题。
少年抹了一把眼泪,用哽咽的嗓音继续说道:“后唐当官的人人猪狗不如,皆是利欲熏心,没有一人为天下先。还有那前朝十三太保,个个心怀鬼胎,明面上俯首称臣,背地里都在招兵买马,要与现在的这位,争夺天下。这样,又怎会把我们普通百姓,放在眼里呢?”
“这些事,是谁跟你说的?”老黄头从少年话语中品出了一点异样,想来这一位寻常少年,又怎会知晓天下大势,更不会知道,皇室宗亲间的恩怨。若是这般轻易言之,那他身后,定有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