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也并非得理不饶人的胡闹之徒,见蒲子轩不断给台阶下,沉默半晌,终于坦言道:“唉,蒲哥哥你误会了,我说的不必了,并不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气话,有些东西,我心里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我虽未全本读过《聊斋志异》,可《聂小倩》那篇,我可是背得滚瓜烂熟。柳泉居士在书中所描述的我婶婶和姥姥,与爹爹告诉我的情况大相径庭,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去相信谁,所以,我才厚着脸皮,向你们提出到浙江来亲自见一见婶婶。如今害得你们不断遭遇妖怪袭击,我这心里也是着实过意不去,越来越后悔让你们来浙江……反正,我已经不小了,应该学会坦然面对自己的命运,所以,我想一个人去金华府,去那兰若寺找一下婶婶,若她真是红夜叉,我定然会劝她弃恶从善,解除妖术,让受害者恢复原状,也让蒲哥哥你能放心与蒲伯伯重逢。”说着,小树的眼泪已逐渐收住,脸上露出释怀的苦笑。
不知何时,陈淑卿也已走了过来,站在了小树身后,问道:“你能说服你婶婶吗?”
小树回头一看,只见祝元亮依然坐在聚贤亭内生闷气,只有陈淑卿赶了过来,也不再针锋相对,解释道:“爹爹说过,我姥姥确实是由一棵千年小叶红豆妖化而成,后来,姥姥从根部分离出了两根分支,一根成了我婶婶,叫做聂小倩,一根成了我爹,叫做孙子楚,他们都因与人类结合,成了半妖,而我则是他孙子楚的孩子。爹爹一直说,婶婶是个很好的女妖,我们又是一家人,若是好生聊聊,为何不能说服她呢?”
陈淑卿叹口气道:“若光是你婶婶倒也罢了,我只是在想,你婶婶本并非作恶多端的妖怪,而是背后有更深的隐情啊。”
“
若真是那样,我就更应该去探明真相,看看婶婶是否身不由己了。”小树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失去了之前的自信,又转而求助陈淑卿道,“那么,淑卿姐姐你告诉我,关于我婶婶的故事,当年你跟着蒲松龄先生,知道多少真相?我知道的越多,便越有底。”
陈淑卿想了想道:“聂小倩嘛……说实话,我对她的了解,也多是从书中看来,因为她和你姥姥远在浙江金华,并未和先生直接接触过,而是通过另一个人间接发生了关系。”
“谁?”小树好奇道。
“燕赤霞。”
“等等,燕赤霞,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这个名字把蒲子轩给搞糊涂了,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啊啊啊,想起来了,是在广西断肠谷的时候,我和你一起遭遇了沙尘暴,当时你说那是某个蒲松龄挑战者的鬼魂,便念了一些挑战者的名字,其中一个,便是燕赤霞。”
陈淑卿笑道:“不错,没想到我就说了一次,你还真给记住了。”
蒲子轩得意道:“你隔了一百多年都还记得,我又怎么会这么快忘记?”
小树愣道:“这么说,书中的燕赤霞也是真实存在的?”
陈淑卿道:“不错,来山东蒲家庄找先生挑战的净化使者众多,燕赤霞就是其中一个。我之所以记得他的名字,是因为有一日我回家吃饭时看见了他,一个长得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坐在饭桌旁豪放地喝着酒,先生让我管他叫‘燕伯伯’,我当时才十一二岁,心想,这人的名字好怪,怎会姓‘燕’,便顽皮地叫了一声‘燕子伯伯’,先生和他都哈哈大笑,哪怕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全名,他们也故意让我这么称呼他,再加上书中对他浓墨重彩的描述,于是,‘燕赤霞’这个名字,我便如何也忘不了了。”
小树急忙问道:“那么,燕赤霞关于我婶婶和姥姥的事,都说了些什么?”
陈淑卿回忆道:“我当时还没你现在的年纪大,燕赤霞并未在饭桌上提起妖怪之事,只是聊些天南地北的旅游见闻。后来,他与先生去很远的荒地上比武,我并未跟去,只知道他败北后便离开了蒲家庄,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是后来,先生才告诉我,说他那次来挑战,不光是为了比武而比武,而是为了提升净化之力,好去兰若寺除掉什么妖王。先生本就喜欢从别人那里收集素材,由此看来,先生既然能写出如此生动的《聂小倩》篇章,必然和燕赤霞有过深入交流,如无意外,《聂小倩》一文中对你婶婶和姥姥的描写,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怕伤了小树自尊,末了,陈淑卿又补充道:“不过小树,还是那句话,她们是她们,你是你,我不会因为你家族之事,而对你有什么看法,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小树果然未再作任何反驳,沉思片刻后,仿佛陡然间成熟了许多,应道:“明白了,爹爹也一定是怕伤我自尊,才对我撒谎说她们都是好妖怪,而姥姥是死于干旱导致的疾病……淑卿姐姐,谢谢你的解答,我家族的事,我一定去处理好,你们且等我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