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一身红色襦裙,衬得银发如雪。她歪在贵妃榻上,宫女蹲在身边给她捶腿。九天阊阖的王母娘娘享受的富贵不过如此。
李峻看到曾祖母,拍手笑,他不到一周岁。太皇太后接过曾孙抱在怀里。
武宗行子孙礼,恭谨请教道:“皇祖母,孙儿如何做才能成为万民爱戴的明君?”
太皇太后欣慰地笑道:“陛下,你不是都已经做到了吗?善于纳谏,从善如流,克制自己享乐之心,以国事为重。陛下,你做得很好。”
武宗再拜:“孙儿谨记皇祖母教诲。”
彭王、琼王等人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在这些子侄中,武宗以往是最好沟通,大大咧咧随性不拘小节。
武宗即位后,九五之尊的威仪,沉稳刚毅喜怒不形于色的气魄,令几位叔叔在武宗面前,变得拘谨,不敢逾越君臣之礼去。
一行人簇拥四宫太后到兴庆殿。外间是男宾,里间是女眷。男宾宴席像是官方宴会,不像家族聚会,都放不开说笑。好在有丝竹歌舞助兴,大家低头闷头喝酒,抬头欣赏歌舞。
武宗冷眼看去,一向占据角落位置的光叔,如今尘归尘土归土。少了捉弄对象,少了许多气氛。
一年时间,曾经手足至亲,少了几张面孔,安王、陈王、光叔。武宗叹气,最是无情帝王家,怨得了谁!
每逢佳节倍思亲,武宗是逢到佳节犯寻思,因为那几张面孔是他整没的。他自斟自饮,圣上低调,其他人跟着低调,气氛很低调。
隔壁女眷笑声不断,请来的杂耍百艺艺人表演。小猴子打鼓敲锣,戴上帽子装人,打躬作揖拜年。小丑上来插科打诨尽显滑稽之态。
但凡人做了亏心事,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心里毫无芥蒂。武宗在除夕之日想起来,令武宗无法说服自己完全释怀的光叔。
万家灯火团圆日,光王在山间跋涉。山中无日月,他在山林间潜行几日,太阳东升又西落。他算计日子,今天是除夕。他在山林遁迹隐踪,家人在忧虑他生死。
一眼泉水从枯叶间翻涌而出。光王蹲下身,将脸扣在泉眼上,凉津津的泉水入口甘甜。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哥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清亮亮的歌声从白云深处飘过来,歌声在山谷间回荡。光王凝神聆听,辨别歌声传来的方位。会是宗密大师座下弟子,才有这样超脱红尘恬淡心性。
光王循着歌声传来方向加快脚步,不顾及脚底磨破血泡带来疼痛。远处一个人背负一大捆薪柴正下山来,原来是一位樵夫,不是大师弟子。
“新年好。”樵夫乐呵呵地问候。
“新年好。”光王被他的快乐打动,“请问老哥,宗密大师在哪里修行?”
樵夫笑道:“兄弟真是诚心礼佛之人,除夕不拜家人拜访神仙。”
樵夫手指白云深处,“那座似乎在云间流动的山峰,宗密大师结庐在仙境。”光王辞别樵夫,向山上攀登。
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对月枕松根···光王想着歌词,不知不觉清唱出声。光王越唱声音越大,歌声远远地传出去。过耳不忘,樵夫称赞说。
樵夫驻足回望,山崖间时隐时现向上攀登身影。“人间逆旅,五六十年。雨过天晴,一轮月圆。”樵夫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