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内最后一进正中大院便是官宅,因刘粹在任未带老妻同来,平时只有长子随侍身侧。此时后宅前堂上,刚回府不久的刘怀之正二弟刘旷之隔案跪坐叙话。
“谢宣明这贼子,亏他也想得出,竟让二郎来劝阿爷降附,你万不可馋言,既自其军中归来,应知其虚实,当好生告与阿爷!”刘怀之淳淳嘱咐,想了想又道:“还有……官家行在本在城郊,明日就要移驾进城,为免起疑,待会儿你随我去谒见!”
刘旷之比其兄个头略矮,却壮实不少,容貌俊朗,很有一种文士的儒雅之气,闻言回道:“我本就是此意,趁机得脱回家而已,不可能再谢宣明麾下任职了,可是……谢宣明麾下多是从前高祖皇帝一手带出来的北府精锐,不知官家与阿爷合兵一处,能否战而胜之?”
“官家所驻城郊大营现有兵九千,又有小丰城侯与伯符将军这样的良将,听说彭城王使君还会来,加上阿爷麾下精兵一万二千,这几天还有兵调来,还怕无法击败谢宣明吗?”刘怀之颇为乐观地说。
刘旷之对州郡官员了解的要多一些,闻言大喜道:“若彭城王使君果真会来,那倒是很有把握了。”
“对了……这人是谁?竟如乡野贱役一般,大晴天的还要带把黄油布伞,二郎何时新收了一仆从吗?”刘怀之忽然看见门口低头躬身侍立的王僮,尤其那背上斜挎的黄油布伞,总觉得怪怪的,便随口问道。
刘旷之皱了皱眉,正要解释,就见自家老父领着家仆,已然倒背着双手大步进了后宅,于是兄弟两人不约而同起身,快步出后堂至庭院相迎,躬身见礼。
“哼!你这逆子!真是愚笨不堪,你就不知道收了谢宣明的书信回建康去侍奉你母,却来此作甚?”刘粹一看见次子,顿时冷哼一声,厉声训斥。
刘旷之低着头,小声嘟嚷道:“孩儿在京中就听说了,谢宣明当时就不怀好意,想要调已故肃侯怀慎公之子刘荣祖在帐前效命,荣祖拒不受命,宗室子弟也多唾弃。谢宣明无奈,又想以孩儿为使劝说阿爷,孩儿想着或许能寻机为阿爷效力,也就没拒绝。”
“呵呵……以宗室之臣自相残杀,彼辈搅乱朝堂,还想置身事外以图后计,倒要看看其书信有何说辞。”刘粹冷笑一声,向次子伸出了手。
刘旷之适时将书信呈上,兄弟二人同时眼巴巴望着老父拆开书信观看,却没注意到那王僮脚步无声地从前堂台阶上移步而下,悄然绕行到了刘粹侧后,其突然举手过肩探向背后伞柄,斜向跨前一步,就见一道寒光如闪电般急射,“噗”的一声,那竟是一支细长狭窄的短剑,已然刺入刘粹胸口拧转绞动。
“狗贼!”刘粹蓦地闷哼一声,目吡欲裂怒喝,但显然已经迟了,随着那短剑在身内绞动,他浑身力气似乎在一瞬间被抽空,挥拳想要反击的右手无力地垂下,醉酒一般摇晃着就要仰倒下去,但他的眼神此刻却无比清明,冰冷地盯着次子,充满了怀疑。
“不……”
“阿爷啊!”
兄弟二人目瞪口呆,一阵错愕失神,简直难以相信这是真的,此刻才大梦初醒般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发疯般挥起拳头就向那王僮扑去。
可那王僮早有准备,拖剑疾走,身影如一溜轻烟般就到了院门前,一跃而起,脚踏门环就扒上了院门楼檐,翻上墙顶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身影。
“阿爷!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我啊!”刘怀之一呆,见那王僮跑得如此之快,只得作罢,几步跑回颤抖着手扶起老父靠着自己的膝头,又一手慌乱地按住胸前伤口,但那殷红的鲜血怎么也堵不住,说话时嗓子已然哽咽,语不成声,见弟弟还在哆嗦着嘴唇发楞,不由怒吼道:“蠢才!你还楞着干什么,去找郎中啊,快点……”
“哎……”刘旷之答应一声,转身飞快地冲出后宅。
这时,家中老仆端着一托盘茶盏绕过前堂廊檐,见此情形面色大变,双手一阵无力,托盘“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却也顾不上了,快步奔上前来,一把扶自家老主人,伸出大拇指用力按住人中,口里带着哭腔呼唤:“郎主郎主!你醒醒啊!你可不要丢下老奴先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