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寿阳北郊,充满了人迹的烟火气,官道西面一片苍绿的荒山野地间有不少一个个的小坟屋,东面远处有成片的稻田、麦地,其间还有一些田庄,鸡鸣狗吠声相闻,一派安逸祥和。
刘义符顺官道边踱步,却不好走得太远,到了路边一棵大樟树下也就停下了。高小娘子竟只比自己矮大半头的样子,她两手拢在衣袖里,不时看自己一眼,显得欲言又止。
“呼呼……你的剑能给我看看吗?”高小郎君跑得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终究还是心痒难搔,也不顾唐突失礼,就仰起脸问了。
这年头的娱乐乏善可陈,北来士族将门子弟从小练习弓马骑射,对各种兵器有所了解却又不熟练,半生不熟时便有着特别的热情。刘义符理解这种心态,便不忍拂了他的意,解剑递给他笑道:“这可不是小孩的玩具,可以给你看看,但你不可随意拔剑,待回去你便得还我。”
“哎呀!好沉!”高令琮双手接过,顿时小鸡啄米般点头,简直高兴得跳起来,马上抱着剑一边细细观摩去了。
“我家阿弟虽开始练习骑射击剑了,但他轻浮莽撞,有失沉稳,你不应把剑给他看才是。”
“人之年少,性子跳脱一些是常事,怎么能说轻浮呢?”看她的表情,刘义符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愿意亲善高令琮,她明明心里很高兴,口里却带着嗔怪,不以为然地一笑,又道:“吾听闻,前丰城侯朱龄石幼时亦很不稳重,然其忠顺勇武,屡建功勋,终得以封侯,虽战死于关中,实乃武夫之幸事,现今小丰城侯就在寿阳。”
朱龄石幼时寄居舅父蒋家,其舅蒋氏头生大瘤,常自苦之,然甚疼爱朱龄石,每依龄石之言,剪一寸方纸贴于厅堂卧榻之上的枕头,蒋氏侧卧,而龄石相距八九尺以小刀隔空投之,竟百掷百中。后龄石怜其舅受大瘤之苦,趁其睡着以刀割之,不料闯下大祸,蒋氏立时死去。
“丰城侯之事,奴亦曾听说,若其舅父不百般依从,以当时丰城侯年纪小,便不会闯祸了,据说后来丰城侯富贵,常以此为憾事。”
高令娴一听不禁莞尔失笑,忽见其弟高令琮这时已把剑扔在地上,转而去路边草木丛中寻摘赤瓜子,边摘边吃,津津有味。赤瓜子其实就是一种野山楂,味甘能开胃,倒是可以吃。高令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上前把剑捡起,回身动作轻缓地替刘义符系在腰间。
“哦……是么?这倒不曾听闻。”许是站得近了,一阵淡淡的幽香沁入鼻端,刘义符抽了抽鼻子,那香味却又没有了,耳听一阵轻轻的呼吸呵气声,低头一看,高令娴低垂着眼敛,脸面微红,似乎系得很用心。
“官家明天出征,有小丰城侯这样的忠勇良将,一定能旗开得胜!只可惜,现在陈郡、南顿二郡残破荒僻,人口稀少,却多有归附的胡人以小部族散居山间谷地,抽调不出多少郡兵相助陛下大事。”高令娴不无歉意地低声轻语。
你也称“官家”?刘义符心里好笑,据他所知,“官家”这个皇帝独有的称谓似乎起于东汉,但一般是皇帝近臣如此称呼,外臣皆称“陛下”,不过名份已定,她这么称呼也没什么不合适。
“兵力虽还少了一点,只要明天一战能胜便可扭转劣势,不过在这个关键时刻,法婴你的适时而来,可是极大的为朕稳定了人心啊!”
高令娴一听大为羞窘,连忙走开几步,转头见自家阿弟高令琮用衣襟兜着一堆有红有白的赤瓜子,边吃边往回走,便指了指远处还在席地而坐相谈的众人,转身先走了几步,却又回头招了招手道:“官家与奴皆应该感激建安侯才是!”
她这么一说,刘义符哪能不明白,虽然主要是其父母的态度,由不得她不许,但确实也应该感谢刘粹提前作出的一些安排,这不仅是婚事,更事关刘宋国运,南方仅存汉祚正统的未来,及个人生死荣辱。
回到那草地席间,只陈夫人主仆仍在坐着饮茶,而何承天、杨恭、刘旷之三人已离席在上山的小路口处等着了。刘义符招呼一声,带上苑义夫一行人先去凤嘴坡,戡定陵寝到黄昏下山时,陈夫人母子三人居然还没走,但随从僮仆却少了一半,显是先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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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寅时末,平旦,天色还是一片幽暗,残月朗星低悬,即将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