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弓月道大军陆续回归，梁大将军和契苾大将军正在路上，不日就到长安。”</p>
这个好消息让君臣心中一振。</p>
李治为此偷懒半日，去了后宫。</p>
“陛下，昭仪身体康健，女子中少见。”医官诊脉结束，给出了一个让武媚和李治都心情不错的结果。</p>
李治笑吟吟的道：“外间有人说新学乃是百学余孽，刀下游魂，气势汹汹……”</p>
这个事儿武媚知道，但却鞭长莫及。</p>
“贾平安不动声色，等那些人得意洋洋时，突然寻了梁建方家的亲戚出手请了算学的学生回家，随即查出家中仆役贪了不少钱财……”</p>
这是以利诱之！</p>
武媚微微挑眉，心中一松。</p>
“权贵呐！”李治眼中有轻蔑之色，“那些权贵蜂拥而动，算学的学生一夜之间都被请了去，堪称是洛阳纸贵。最后大多查出家中的账目有问题，于是……攻击不败而败，这等手段朕很是熟悉。”</p>
等他走后，武媚站在门外目送。</p>
“昭仪，武阳伯手段了得，可为臂助。”张天下不禁回想起了那次见到的贾平安。</p>
“臂助？”武媚笑了笑，“我未曾想到他竟然能这般沉得住气。那些人叫嚣着，想扼杀了新学，想扼杀了他。我在宫中为此焦虑不安，想在陛下那里为他求助，可我知道，帝王无情……”</p>
她缓缓回身，目光平静，“我在宫中挣扎，他在宫外挣扎，我为登高望远，他为了什么？新学。男儿重学问，这是好事，他若是能让新学开花结果，将会名垂青史。如此……”</p>
她摸摸小腹，“这个孩儿若是男孩多好？”</p>
张天下心中一凛，“昭仪，天下终究还是学儒学的多，若是让这个孩子去学新学，反对者不会少。”</p>
武媚笑了笑，“其实……赞同还是反对都是假的。”</p>
那什么是真实的？</p>
张天下不解。</p>
武媚缓缓走进去，右拳紧握。</p>
“昭仪！”</p>
周清回来了，一脸兴奋的道：“奴婢打探到了消息，萧淑妃今日骂了皇后，说皇后无子，迟早会滚蛋。”</p>
没有子嗣的皇后就是不会下蛋的鸡，不会下蛋的鸡，迟早会被主人家一刀剁了。</p>
这是一个最朴素的道理。</p>
王皇后焦虑不安。</p>
“连武媚那个贱人都有了身孕，我却没有动静，外间已经是议论纷纷了。”</p>
蔡艳也颇为焦虑，“皇后，此事要着紧，要不……请几个医官再来看看？”</p>
“看多少次了？”回想起自己治疗的过程，王皇后就有些不堪回首，“那些药吃了不知有多少，可什么用都没有。”</p>
“皇后，萧氏来了。”</p>
王皇后冷冷的道：“打出去！”</p>
宫中一地鸡毛，柳奭也感受到了。</p>
“皇后无子，此乃大忌！”</p>
柳奭焦虑不安，若是王皇后有什么岔子，他这个宰相也坐不稳，这便是外戚为官的坏处，威望不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p>
晚间，他和心腹一起饮酒。</p>
“可惜皇后这般贤惠，却无子，让老夫不安之极。”</p>
心腹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边喝酒一边想着办法。</p>
“相公，某有个法子。”</p>
“是何法子？”</p>
心腹说道：“皇后进宫多年无子，这便是没有缘分，既然如此……某听闻陈王生母卑微，可却得陛下看重，封为雍州牧。陈王若是想谋求太子之位，生母卑微便是一个大坏处，若是皇后此刻……”</p>
“若是皇后出手收拢了陈王，他自然欢喜，他的母亲也会欢喜，如此，皇后有了倚仗，陈王也有了倚仗，妙啊！”</p>
柳奭觉得这是三赢的局面，不禁大喜，当夜喝的酩酊大醉。</p>
第二日他便让妻子进宫。</p>
“陈王？”</p>
王皇后只觉得一道闪电击中了自己。</p>
“陈王的生母刘氏卑微，我若是说了要收陈王为假子，她岂敢说不？”</p>
王皇后大喜，“还是舅舅为我思虑周全，好！”</p>
回过头她就让人把陈王李忠叫了来。</p>
九岁的李忠看着和小大人一般，规规矩矩的行礼。</p>
“好孩子，过来我好生看看。”王皇后的眼中多了慈爱之色。</p>
李忠缓缓过去，有些怯意。</p>
“是个好孩子。”</p>
王皇后随后就去求见了李治。</p>
“陈王？”李忠不置可否的道，“朕好生想想。”</p>
……</p>
“见过武阳伯。”</p>
算学内部士气高涨，贾平安一来就受到了近乎于追星般的欢迎。</p>
一堂课下来，学生们受益匪浅，有人追着贾平安问道：“武阳伯，你先前说税法等同于国法，甚至是高于国法，为何？”</p>
贾平安止步，身后一群学生围过来。</p>
看着这些好学的学生，贾平安倍感欣慰，“不论是秦汉还是大唐，一国之基为何？”</p>
“武力！”</p>
这个答案靠谱，但贾平安只是微笑。</p>
“文化。”</p>
这个也靠谱，贾平安觉得自己教出的学生果然不凡。</p>
但……</p>
“一国之基在于税！”贾平安看过史书，一国崩溃，无不是从财政崩溃之始，“国要养军队，要养官吏，开战要给钱粮，遇到天灾人祸要赈灾……军队固然好，可若是财政崩溃，军队也会崩溃……”</p>
前汉倒在了天灾上，但根源是没钱粮。</p>
大唐后续实际上也是倒在了钱粮上。</p>
大宋好一些，但财政依旧在崩溃边缘。</p>
大明就更不消说了，连军饷都给不起，四处受灾也无钱粮周济，最终民变四起。</p>
可没钱没粮的根源是什么？</p>
“税若是收不上来，若是有人避税，钱粮就会短缺，当这股子风潮一起，前汉你等可还记得？”</p>
“记得！”</p>
“前汉黄巾之变为何？便是因为无钱粮，于是天灾之下百姓嗷嗷待哺，最后揭竿而起。”这便是一个死循环，可前汉果真没钱？有，钱粮都在那些人的手中。可那些人却不会出分毫去赈灾……”</p>
有人明白了贾平安的意思，说道：“武阳侯，若是税收的越来越少，遇到天灾大唐将会束手无策。朝中用钱也将捉襟见肘，如此……国将不国了。”</p>
这话没错。</p>
贾平安很是欣慰的道：“所以某才说税第一，若是税出了问题，就是在挖大唐的根基。”</p>
后续府兵制的败坏，一部分原因就是土地兼并。</p>
而大唐最大的问题就是逃户。</p>
那些权贵和寺庙就是趴在大唐肌体上吸血的两大集团。</p>
大唐后续一路走低，最大的问题依旧是没钱粮。</p>
土地不断被兼并，户数增长缓慢的能让户部尚书想上吊，仿佛天下人都不生孩子不分家了。</p>
最后土地大规模集中在权贵和寺庙的手中时，这个大唐就病了。</p>
所谓的均田制也成了笑话，没土地了，怎么授田？</p>
但新生人口要土地耕种啊！</p>
这个矛盾无法解决，就算是没有安禄山，也会有王禄山。加之玄宗晚年昏庸好享受，一干宗室权贵比着谁的钱多，谁更奢靡，大唐不衰亡才怪。</p>
贾平安觉得黄巢哪怕有千般不好，唯一的好处就是把那些所谓的门阀给弄掉了。</p>
他看到学生们若有所思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给那些人下的烂药算是启蒙了。等以后这些学生不断去沿着这个方向研究，最终就能把大唐财政问题的根源给剖析出来，随后天下人恍然大悟，才知道谁是大唐的掘墓人。</p>
而穷的一批的帝王会磨刀霍霍，逼着那些人把兼并的土地交出来。</p>
想到这个场景贾平安就暗爽不已。</p>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刺客，一击即走。</p>
而谁也不知道，撬动大唐税收改革的起因就在今日。</p>
“多谢武阳伯解惑。”学生们躬身，觉得贾平安目光如炬，从另一个角度阐述了国家兴衰的道理，果然是大才。</p>
肖博得知这番话后，对陈宝叹道：“老夫却后悔了。”</p>
陈宝问道：“为何？”</p>
肖博想起了家中儿孙的现状，不禁大为失望，“若是当初让儿孙去跟着贾平安学，兴许更好些。”</p>
陈宝想到儿子陈翔的表现，心中嘚瑟，“祭酒何须如此，听闻祭酒的孩子都出类拔萃……”</p>
“有屁用！”肖博难得的爆粗口：“整日在家作诗写文章，可一问经世之道却知之甚少。”</p>
晚些，这番议论被报给了李治。</p>
“税？”</p>
李治作为帝王，自然知晓大唐的困境何在。</p>
“贾平安此言甚是。”</p>
李治在琢磨着。</p>
梁建方就在这种琢磨中进了长安城。</p>
狂欢！</p>
一群群头领被带进来，君臣一起看稀奇。</p>
贾平安也被邀请来了。</p>
“诸卿，满饮此杯！”</p>
李治红光满面的举杯。</p>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p>
梁建方算是彻底的扬眉吐气了，举杯顺着喝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