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义府却依旧跋扈。</p>
秦沙心中一凛，李义府却冷笑道：“如今朝中处处逼迫士族。陛下的心思老夫知晓，就是要把士族压制下去。可士族势大，今日压下去，明日他们又会站起来，如此陛下可能缺了老夫？”</p>
他自信的道：“李勣如今不管事，窦德玄一心管着钱粮，刘仁轨心思不正，只想着荣华富贵，陛下能用的就是老夫和许敬宗，再加上一个上官仪。”</p>
这是目前朝中的现状，李勣说不得这几年就会退下去，而刘仁轨此人不合群，混不开。</p>
李义府喝了一口茶，不满的道：“许敬宗做事不够狠，上官仪是根墙头草，毫无用处。唯有老夫才能冲杀在前……”</p>
秦沙明白了，“相公，可陛下随时都能再寻一个能为他冲杀的臣子。”</p>
李义府笑了起来，很是不屑的道：“那些人可有老夫的手段？”</p>
秦沙心中不安，晚些回家后去看了母亲。</p>
“大郎心神不定的，可是遇到了麻烦？”张氏敏锐的发现了儿子的不对。</p>
“阿娘，无事。”秦沙笑着说道。</p>
张氏越发的瘦了，脸颊深深的陷进去，看着一点肉都没有。</p>
这是一点点的在抽去生机。</p>
秦沙心中酸楚。</p>
出去后，妻子杨氏说道：“先前有医官来过，说是……”</p>
她抬眸，神色犹豫。</p>
秦沙哽咽了一下，“我知晓了，多久？”</p>
这一日他知晓迟早回来，但当即将来临时，他依旧无法接受。</p>
杨氏说道：“医官没说，说是若是能熬过冬季，大概还有半年。”</p>
秦沙明白了。</p>
他走出家门，在坊里无目的的走着。</p>
母亲的身体到了今日的程度，他偶尔想起来也觉得还行，至少让母亲多活了许久。</p>
但他知晓母亲每一刻都在忍受痛苦，许多时候母亲更愿意舍弃了这一切离去。</p>
但母亲舍不得他。</p>
所以才苦苦熬着。</p>
两滴泪水滑落。</p>
他走进了巷子里，里面有家私自开的酒肆。</p>
什么不许坊里做生意，现在早就名存实亡了。</p>
不过没人敢大喇喇的把店铺开在十字大道上，多是选择背街的曲巷。</p>
秦沙推门进去。</p>
顿时一股声浪袭来。</p>
里面十余张案几此刻坐了大半，都是坊里的人。</p>
“秦郎君。”</p>
酒肆的老板兼伙计笑着问道：“要吃些什么？”</p>
秦沙随口道：“来壶酒，下酒菜……无需了。”</p>
他的家境并不差，不是那等抠索索的人，所以老板笑道：“好。”</p>
一壶酒，一只酒杯。</p>
提起酒壶缓缓倾倒下去。</p>
有些浑浊的酒水成线注入了酒杯中。</p>
他喝了一口，各种滋味袭上心头。</p>
“那禄东赞带着数十万大军到了安西，安西震动啊！陛下震怒，就令太子领大军出击……”</p>
“说是已经在大战了，也不知如何。”</p>
坐在斜对面的黑脸大汉一拍案几，“定然是大唐胜。”</p>
他边上的男子皱眉，“吐蕃不可小觑呢！而且还是禄东赞领军，此人当初说是连先帝都夸赞不已。”</p>
“那又如何？”黑脸大汉自信的道：“赵国公在辽东可是灭了数国，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军。数十万人，不过是几把火的事。”</p>
“就是！”</p>
众人都笑了起来。</p>
“就算是败了也不打紧，耶耶回头就去从军，好歹把吐蕃打败了，换了个朗朗乾坤。”</p>
“若是吐蕃败了，大唐好像……好像就没对手了吧？”</p>
黑脸大汉笑道：“可不是。想想大唐立国时，国中到处都是烽烟，各路反贼虎视眈眈，灭掉了他们，外面还有许多异族……当年突厥人还到过长安边上，吐蕃也曾想打进来……还有高丽，一直在辽东侵袭……”</p>
秦沙也想到了当年大唐的处境，堪称是处处危机。</p>
“突厥完了，辽东也平复了，剩下一个吐蕃来寻死……看看，不过是数十年，大唐就成了这等模样，可见华夏自有天命在！”</p>
华夏一词很早就有了，华和夏都指的是中原。两个字甚至还能替换用，譬如说中华也能说成中夏。</p>
华夏就是中原，就是中国。</p>
秦沙抬头，见众人面露骄傲之色。</p>
“是啊！我华夏自有天命在！”</p>
连掌柜都是如此。</p>
骄傲，这是为了自己的身份而骄傲，却不是骄矜。</p>
这是一种自信带来的骄傲。</p>
无数年前，先人们从一块地方起家，一步步往四周扩张。</p>
从刀耕火种到今日，先人们经历了无数磨难，但他们没有低头，没有绝望……</p>
这些苦难的经历赋予了这个民族强大的生命力，让他们深信每一次跌倒只是为了下一次崛起。</p>
秦沙心中不禁为之激荡。</p>
这便是大唐啊！</p>
……</p>
十余骑顶着寒风到了长安城外。</p>
“止步！”</p>
大门外的军士高呼。</p>
十余骑勒马，为首的军士高举露布。</p>
“大捷！”</p>
“大捷？”</p>
守城的军士蜂拥而至。</p>
“爷爷不识字，谁来看看……”</p>
“吐蕃败了！”</p>
一个军士欢呼道：“吐蕃大败！”</p>
“万胜！”</p>
欢呼声中，众人闪开了通道。</p>
那个军士举着露布冲进了长安城。</p>
“大捷！”</p>
“吐蕃大败！”</p>
天气冷，朱雀大街上行人不多，但听到呼喊后都纷纷靠近了这队报捷军士。</p>
“吐蕃大败！”</p>
那些军士在高喊。</p>
“八月，我军与三十万吐蕃大军交战，大败吐蕃！”</p>
“禄东赞仅以身免！”</p>
“我军斩获无数！”</p>
“尸骸堆积如山！”</p>
“万胜！”</p>
一个男子振臂高呼。</p>
“万胜！”</p>
众人跟着高举手臂，那些笑脸啊！</p>
呼喊声从朱雀大街两侧的坊墙传了进去。</p>
几个孩子正在坊墙角落捉虫，闻声就喊道：“大捷，大捷！”</p>
他们急匆匆的跑回家中。</p>
“阿翁，说是大捷呢！”</p>
老人穿着厚实的衣裳在火盆边打瞌睡，闻言脑袋猛地一栽，差点就扑到了火盆上。</p>
“啥？”</p>
孩子说道：“说是什么吐蕃大败。”</p>
老人一个哆嗦，赶紧起身弄了拐杖，急匆匆的出门。</p>
他一路到了坊门那里，坊正正在说话。</p>
“说是太子领军大胜吐蕃，只剩下禄东赞一人狼狈逃了回去。大捷啊！”</p>
“吐蕃……吐蕃败了？”老人挤不进去，就问了身侧的人。</p>
身侧的妇人欢喜的道：“败了呢！”</p>
坊正说道：“吐蕃一败，大唐就再无敌手，从此后咱们也能安居乐业，无需担心异族入侵了。”</p>
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让大家都笑了起来。</p>
这是从未有过的祥和的微笑。</p>
仿佛幸福就在身前，触手可及。</p>
坊正兴奋的道：“陛下英明神武，太子殿下也能指挥大军厮杀，我看这个大唐……少说能强盛数百年，哈哈哈哈！”</p>
整个长安城都在欢笑。</p>
“大捷了？”</p>
崔晨坐在那里，身前是最上等的木炭在燃烧，一点气味和烟都没有。</p>
室内暖洋洋的，进来禀告的仆役说道：“阿郎，刚才有人从安西来，说是露布报捷。捷报正在往大明宫去。那些军士在高喊，说什么……吐蕃大败，禄东赞仅以身免。”</p>
崔晨下意识的道：“大胜？可禄东赞何等人？那是当年先帝都赞不绝口的大才，岂会仅以身免？莫非是谎报？”</p>
仆役发现他的眼神中多了些惶然和慌张。</p>
阿郎慌什么？</p>
他在担心什么？</p>
崔晨起身，“备马车，老夫去寻卢公他们。”</p>
他坐上马车出门，面色凝重。</p>
“若是大胜，皇帝的威望就越发的高了，我士族当如何？”</p>
“太平了！”</p>
“大捷喽！”</p>
面色凝重的崔晨掀开车帘，就见一群孩子在路上欢呼雀跃。</p>
他抬头看了一眼，阳光明媚。</p>
他放下车帘，把光明挡在了车外。</p>
……</p>
感谢“茶哥”</p>
晚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