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自生了澄儿后身体一直不好,她自小便由张姑姑带着,哄睡,喂饭,洗手穿衣,即便生病的时候,也是被姑姑抱在怀里,一点一点喂着汤药和蜜饯,冬日暖被,夏夜打扇,姑姑家乡的小调,一直是她睡前的摇篮曲。
听闻姑姑年轻时曾定过亲,结果还未过门,未婚夫便被征兵从戎,后来了无音讯。
她们本是青梅竹马,姑姑自然倍受打击,依毅然选择离开了伤心地,背井离乡来了上京。
因为生的干净利落,人又勤快,便被牙行推荐到了侯府,那时自己不过三岁,姑姑痛失所爱后,直接抱了孤独终老的打算,便将她当做亲生的女儿一样疼着。
在姑姑怀里娇宠到五六岁,最后连母亲都看不下去了,才让她自己下来走路,姑姑却仍是怕她磕了碰了,总是要微微俯身,用手护着。
那时的姑姑,头发油光水亮,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香味,脸上永远带着宠溺的笑,看着她长大成人,从蹒跚的孩童,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选秀时,姑姑曾彻夜守在她床前,告诉她一入宫门深似海,怕她被淹没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坚持跟着她一起进宫,将荣华宫守的铁桶一般,不让她受一丝伤害。
今日才发觉,曾经那个雷厉风行,又无所不能的姑姑,老了。
挺直的身姿已经微微佝偻,曾经一丝不苟的头发总是被允儿抓乱,脸上的宠溺却从未变过,只不过那和蔼的目光从荣妃转移到了允儿身上。
“回吧~”
荣妃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下所有思绪,率先转身。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每个人都是独行者,总有一段路,需要自己走,张姑姑如此,她亦如是。
转头,看到苏小酒,又淡淡一笑,不过有这个小丫头在,似乎也不错。
目送张姑姑一行人离开,各人的心思都有些沉重。
春末饱睡一觉,精神抖擞的走到正殿,发现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一回头,见以娘娘为首的人集体静默着从外面走进来,表情就有些忐忑:“奴、奴婢可是错过了什么?”
“张姑姑走了。”
“啊?走了是什么意思?”
苏小酒没心情跟她解释,春末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气氛不对,便聪明的闭了嘴。
“去吧,将宫人们召集起来,本宫有事要宣布。”
“哦。”
春末不明所以,但还是领命下去,没一会儿,宫人內侍便各怀心思的站了满满一院子。
允儿头一次见人如此齐整,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只觉得乌压压的头顶有些吓人,往苏小酒的怀里缩了缩。
张姑姑要走的消息并没提前声张,但刚才的阵势不小,自然已经有许多人瞧见了,这一集合,便有聪明的人隐隐猜出缘由。
但大部分人却摸不清状况,稀里糊涂的被叫来,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
直到看清娘娘坐在正殿门口,不免心中惊异,可不是小殿下又有哪里不适,娘娘重操旧做,再拿他们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