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见屋内有人惊叫,都跑了进来。见萧寒仍旧躺在床上,人事不醒,地上两盆血水鲜红,忙问怎么回事。欧阳倩点头道:“大嫂没事了,只须静养几天,千万不能打扰。”分赴宫女将屋内轻轻打扫干净,让孙秀香和自己守候。杜冰等人回到了外间,金熙智道:“肯定是倩倩给琦姊开膛破腹了。”柳如烟诧异道:“开膛破腹只听说三国的华佗有此神术,后来还被曹操误杀了。”杜冰笑道:“她这个小丫头着实有些手段,前几年已经给琦姊开过一次了。”这是杜冰半月里真正的笑,已然恢复了常态。毕之琳道:“掌门老这样就好了。”金熙智道:“他比老天爷的脸还怪,说翻脸就翻脸。”杜冰道:“我有那么坏吗?”柳如烟将当时的情景模仿了一次,弄得杜冰满脸通红。毕之琳解释道:“掌门当时也是着急公主安危,说两句不碍事的。”柳如烟笑道:“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人家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的毕之琳脸色羞赧,垂下头去。金熙智问道:“每每听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典故啊?”柳如烟道:“有现成的文豪不问,倒问我一个风尘女子,这不是缘木求鱼吗?”杜冰笑着讲述了赤壁中的这段佳话。金熙智笑道:“真是这个样子,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休养了两天,萧寒仍没有醒来,不过又是略咳嗽两声,进食也逐渐多了些。欧阳倩对杜冰道:“大嫂现在可以喂些大补的药材了。”刺史听说,早将准备好的茯苓、白木耳、妖草、灵芝、雪莲、蛇胆等诸多物品献在堂上。知道公主病情大有好转,才将日夜轮流守候的官僚放回,只留下一两人听候差使,自己兴高采烈的回家中睡婆姨去了。
每日孙秀香输以内力,推筋活血,加上神医妙手,几日后,萧寒睁开了眼睛。欧阳倩摆摆手,示意不要说话。其实按当时萧寒体力,就算说话,外间也不能听到。欧阳倩小声的问了几句,萧寒眨了眨眼睛,眼神放出奇异的光彩,黯淡而有神韵。欧阳倩知道大嫂身体已然无恙,只是体质虚弱,小声嘀咕了几句,萧寒点了点头,二人心领神会。孙秀香从外间端了白木耳粥来,又搁了些红糖,调和均匀,扶着姐姐喂下了。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这个古怪的妹妹按住了。接下来两日里,若杜冰亲来,萧寒索性连眼都不睁开,有时听杜冰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心内发热,却被欧阳倩按住脉门,并说“这脉有些古怪。”萧寒已经能扶着下床,对妹妹道:“你看他们都憔悴了。”欧阳倩道:“除了丈夫就是妹妹,伺候伺候也是理所应当的。”便说出了一条计策。
这日早起,素素和雪雁给公主换了衣服,擦洗过,让公爷等人进来探望。杜冰又是那句话:“公主醒来了吗?”欧阳倩突然大哭起来,哭的诸人心情低落,也跟着哭了。欧阳倩哭道:“其实我只不过是把大嫂的内伤治了,这个病很古怪,加上耽误了半月时间,恐怕这辈子都不能醒来了,前几日我欺骗了大家,怕你们伤心。”金熙智听着,早哭起来,柳如烟眼含泪水,神色黯淡,如青鸾火凤分开,永不能相见。孙秀香手一用力,把桌角抓下一块来。杜冰呆若木鸡,半响回转身来,拉着义妹的胳膊求道:“你是神医,你一定能救好他,你大嫂自跟我之后,奔波劳苦,没有半点怨言,事事尽让着我,没有半点私心。只要能救活她来,我什么都能答应。”语句恳切,发自肺腑。
欧阳倩摇了摇头,道:“大嫂即便醒来,也得天天着人伺候,到时什么掌门公爷,都做不来了,你可愿意?”杜冰惨笑道:“我本一无所有,幸遇得你熙智姐和你大嫂,几经偶遇,才有了今天,那些虚名薄利,有什么用?”听说道自己,金熙智心头一热,流下泪来。欧阳倩道:“大嫂醒来,见你对几个姐姐一概不好,在外面花天酒地,只顾自己风流快活,心里肯定痛不欲生,不如索性不醒来的好。”杜冰忙起誓发愿,永不违了众人心意,更不会再娶等等诸多话语,惟恐不尽。金熙智叹了口气,道:“我和琦姊一起嫁给冰哥,若长此以往,我宁可独卧青灯佛前,日夜念经祷告,以求上天之门。”欧阳倩道:“这不是你平日的口吻啊,换了以前,老天爷早被你骂死几遭了。”
萧寒实在忍不住,扶着床坐了起来,道:“你这个鬼丫头,非要给大家开玩笑,弄得大家伤心难过。”杜冰一听萧寒说话,还坐了起来,似觉梦幻,连打了自己几个耳光,使劲掐了大腿,觉得疼痛,知道不是梦,跑过来搂住妻子,亲热了一会。金熙智骂道:“你个小鬼也学坏了!害的我白哭了半天。”孙秀香笑道:“我开始还信来着,后来觉察倩倩目光闪烁,肯定是说假话了。”柳如烟拉开杜冰道:“也不管什么场合,有谁在,毛手毛脚的。”杜冰一看素素和毕之琳脸色红的如染的相仿,知道自己冲动,咳嗽了几句,给刺史通信去了。
刺史闻言,喜出望外,将公主大病,在自己府上精心照料一月,才起死回生,并西湖大战一节,尤其公主两败皇女一事,添油加醋的写了奏折,用六百里加急文书传到京师。太宗得知打败扶桑,公主奇功,果然龙颜大悦,将杭州刺史记大功一件,待有缺提升到京,颁赐十块金牌与钦差,着公主赏赐有功豪杰,愿为官者,可提点几名。又与公主好生安养,不必急着回京,多赏玩几日等等殷勤关切之语。又责怪了杜冰保护不周一番言论不提。
这日晚上,杜冰一家十几口,坐在一起吃饭。四个夫人,八个宫女,还有义妹欧阳倩及毕之琳,在屋内吃,几个管事的及宦官在左院去自在地吃了。杜冰给萧寒夹了些清淡的,拿起白玉杯来,给众人敬酒,对这段时间的照顾以示感激。杜冰喝完了自己的酒,却不见她人举杯,吭了几声。金熙智笑道:“你别感激了,就你那个发脾气的凶样,趁早改了才好。”萧寒问怎么了,金熙智带头,把杜冰的言行描述了一番。柳如烟道:“算了算,只师姊没有被骂过,连倩倩都被骂‘庸医害人,白白跟药王学了十几年’呢。还说‘我看这个药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多半是吹嘘的多了,才有人这么喊’。大姊听听可气不?”欧阳倩笑道:“我师父这么多年,还只有大哥这么说来哩。”萧寒问道:“谁受气最多?是不是素素?我看她面色很不好看。”孙秀香道:“还说呢,要不是你病了,素素都要去跳河了。”萧寒道:“那这样吧,就叫这位大哥给你们赔不是。”杜冰哪敢不从?站起身来,给素素施了一礼,端起酒杯,道:“妹妹大人不计小人过,请喝下这杯酒。”哪想素素闻言,趴在桌上大哭了起来。其他几个宫女也是流下泪来。杜冰疑惑不解,道:“大姐姐们别哭啊,我都给你们赔礼了,怎么还哭个没完啊?”素素哽咽着道:“都怪我们不好。”说着擦干了眼泪。柳如烟对杜冰道:“你看姐妹们委屈的,都是你不好,以后可不能这样了。”金熙智道:“咱家也没什么不好的啊?”孙秀香道:“是你们对他们太好了,她们才哭的。是不是素素?”
一句话说的众人又哭起来,素素边擦着眼泪边道:“我八岁就在宫里当奴,那些非人的对待就不说了,后来到公爵府后,有机会被公主和夫人带到别的府里,也见过认识的宫女,在别府做事,主子一高兴或不高兴,是好也打得,坏也打得,更不用说给你道歉了。前几个月在房驸马府里,知道一个认识的姐姐被凌辱了不知道多少次,浑身被鞭子抽打的遍体鳞伤,后来听说被送给了家奴做妻妾,终于耐不住欺虐,跳井死了。”宫女雪雁道:“是啊,公主夫人。我以前在侯府时,被打的伤痕现在还有,阴天下雨时,痛痒难当。”说着也不顾主仆之礼,男女之别了,唰的将衣服脱下,果然伤痕累累。杜冰赶紧侧过身去。金熙智忍者心痛给雪雁穿上了衣服。素素道:“公主和夫人从来没有拿我们当下人看,不用说打骂,平时还姐姐妹妹的称呼,就是为公主夫人死了,也甘心情愿。前日老爷见公主病重,着急这说了两句,能值什么大不了的?还要道歉?”说完又大哭起来。孙秀香望着窗外,长长叹息。柳如烟毕竟长在百姓家中,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听完恨恨不已。金熙智想起往事,眼角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