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的府邸离沈府并不远,只因两府相背而立,不在同一条街上,路程便长了。车把式是驾车多年的好手,端的是稳稳当当,无一颠簸,原是最舒适不过,可车厢内无人有轻快之色,沈昭的脸色则是愈发沉郁。
两人去书房详谈时,侍书只侯在门外,故而并不知李端说了何事。
单看两人出府时,皆是满面笑容的模样,原以为是相谈甚欢,然未等她细问,却见沈昭上车后,一张俏脸上并无喜色。
侍书心中不免揣测,李端行事是何等荒唐,竟使一向平和淡然的沈昭心生不悦。又想离任在即,两人此后再无瓜葛,且同僚之间总要留些颜面,对方不至于再徒生是非。
她怎知非是李端惹了是非,而是李端一直以来的形象在沈昭心中颠覆了。时势所迫、微小谨慎?
沈昭蹙了蹙眉,想起那一株梅以及李端言语中隐隐地鄙夷与无奈之心——势有所不及,是以依惯例行之,任其所为。偏关的糜烂之象他早已看在眼里,只无能为力罢了。
或许是她从前错看了李端,又或者李端是心存三分大义七分权柄之人。具体如何,她不得而知。然无论怎样,偏关之事她必会整顿。
思及此处,她便不再纠结李端为人。反倒是其门客之事,需仔细思量才是。
门客与商贩之往来非今时始有,纵使再隐蔽总有端倪,李端怎会半点不知?若其消息闭塞至此,则她探查一事对方又如何知晓?
沈昭不免皱眉。
至于其所言惜羽之事……沈昭并不信他会为此而坚决断绝来往,毕竟此亦是一条财路。当今世道,手中无银钱,何以行事?若是寻常买卖,虽是靠地下马市,亦无查封之可能。
可棉衣与炭火……哪处不是寻常买卖,李端为何要对此事如此忌惮?
她在心中思索了片刻,继而将目光转向一侧的侍书,若有所思地问道:“李府门客原是你打探的消息……那商贩可有其他异样,只做棉衣和炭火生意么?”
侍书见她眼神看过来,连忙颔首,又沉声回话。
“确实无其余异样。那商贩的情况是命人仔细探查过的,他实为牵线之人,其背后的东家原便是蒲州一带有名的棉商,只因故而家道中落……及至而今的新东家接手方才好转。时至今日几乎垄断了河东县的棉花。”
沈昭略感意外,继而若有所思地道:“依我往日所闻,蒲州一带种棉者并不在少数,如新东家这般想要从中脱颖而出只怕不易。单靠祖上人脉无甚用处,且既已是家道中落,想来亦无多少人脉。”
“姐儿所料不错。”
侍书言及此处,神色间亦露出赞许之色。
“这位新东家确实颇有能耐,否则整个河东的棉花怎会让他一人揽了?山西的纺织原不出众,是以从前都是湖广之地的布商来此收购棉花,再织成各色布匹,又做成成衣售往他处。
此人得知此事后,发觉其中层层剥削,及至售卖成衣者,其价已翻数倍,由此可见单卖棉花利润实在过少。便打定主意此后不再出售棉花,而是做成棉衣售卖,以此盈利。”
沈昭闻言不禁挑眉。
“自产自销虽好,可据我所知,山西镇内并无上成纺织术,想必成色非是上层,又怎么有人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