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命薛柏一连夜彻查曹家之事。
薛柏一却有些迟疑,支支吾吾地说:“适才在宴席之上,曹家小儿嚣张跋扈,众人皆有耳闻,此刻探查,恐打草惊蛇,无甚实效。”
沈昭自是明白他之顾虑,心中却有更深的考量,“松青莫非忘了,罗林氏尚在府上。”
薛柏一闻言一怔,那日罗林氏凄切之状犹在眼前,而沈昭秉公执法之言亦在耳边……此事他们可慢慢筹谋,旁人却等不得。
沈昭便缓缓说道:“为官者,最忌失信于百姓。此事于我等而言,仅为谋权诸事之一,于他们却是立身之本……你且去罢!云骑之能怎可仅止于此?且我若再一味忍让,恐威信尽失。”
薛柏一当即应下。
沈昭既在此为官,纵使为京中权贵亦不可失信于人,否则受困于此恐举步维艰。是故,他们此前处置坊间之事亦是慎之又慎。
思及此处,薛柏一又怎敢怠慢?
待薛柏一走后,沈昭又在书房静默片刻,才将思绪收敛。
偏关军士行事比她此前所料更肆意妄为,若无雷霆手段震慑众人,恐在偏关永无宁日。但愿云骑此次果真可寻出他们的根。
翌日休沐,沈昭躲在官衙后落个清净。昨日宴席之事恐已传遍偏关城,坐山观虎斗之人岂止一二?料想皆欲观望沈昭之态度。
既如此,她又怎会平添笑料?
只是有人动作比她料想得更快——甫一过辰时,李茂便递了拜帖上门,竟意在今日与她会面相谈。
抢占田地之事未了,沈昭无意节外生枝,当即婉拒。
只过片刻,外间又传来消息,李茂直言有要事相禀。沈昭听闻,不免怔了一下,继而笑道:“……李元青此人果真胆大心雄,望其进言于我有益。”
松雪闻得此言,心中一颤,若李茂今日妄言,恐偏关城容不下其人。
沈昭邀他在外书房相见,李茂的态度倒很是诚恳谦逊,恭恭敬敬地朝沈昭行平民之礼。
“……不必多礼,请入座罢。”
沈昭微抬下巴,朝他示意。
李茂倒不推辞,十分坦然地坐下,面上笑容诚挚,“茂今日求见将军,非是有事相求……昨日宴席之上,茂行事多有唐突,是以特在此向将军赔罪。”
沈昭微微颔首,神色淡淡,“你且说欲怎样向我赔罪。”
李茂神色愣了一下——沈昭如此神态可无半分旁人所言和善之意。他斟酌了一下,才缓声说道:“昨日宴席之上,茂替曹家公子开脱一言半语,原是缓和场面——”
沈昭却微微笑着打断他的话,“李元青,你若今次只言此事,并无必要。”
虽笑着,语气里的强硬之意却不容忽视。李茂顿时觉得今日之事恐难尽如人意,然自身姿态却需表明。
“将军应知晓,茂乃一介商贾。而曹家乃偏关首屈一指的商号,是以素日常来往……倒是知晓一二隐秘之事。”
沈昭这才略微挑了一下眉,似有意动之色。
李茂便缓缓说道:“关内虽有马市、互市等易物场所,然其诸多限制,不便行商,是以常有商队出关。”
大周对西北商业控制不如海禁严厉,即允许马市、茶市、互市等易物场所出现,但并不允许商贩出关。于赵氏而言,此事乃“徒养肘腋之患”罢了。
然大周建朝至今,制度崩坏,出关之事屡禁不止。遑论边关商贩,便是中原腹地亦有不少大商行插手其中。如她外祖家余氏应涉及部分,而苏氏之流则更如此。
因此曹家商队出关之事实属意料之中。
沈昭神色依然镇静如常。